随着王老走进大厅,李元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大厅中喝酒的李怀柔。他虽是男儿身,但相貌却比女子还要妩媚三分,便是青楼里的顶尖花魁见了他都要黯然失色。此时他身着一身儒袍似雪,长发垂肩,手捧金丝银酒杯,宛如从画卷上走下的剑仙一般文雅。
坐在他身边的是一名同样穿着儒袍的老人。他面若晨星,须长及地,背负一把硕大无比的剑匣,里面仿佛有活物般龙吟不止。等到李元出现后,老者锐利的眼神便仿佛剑芒一般落在李元的身上,看的李元只觉得有把利剑悬在自己的头顶,怎么都不痛快。
至于自己的妹妹则独自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与上次见面时相比,她出落的更加出众,只是眉间少了几分笑意,多出几丝愁苦。不知不觉间,以前那个流着鼻涕跟在自己背后乱跑的小丫头早已消失在自己的记忆里,留在面前的只不过是个陌生的妙龄少女罢了。听到李元下楼的声音,她的背后一阵颤抖,却是没有回头,继续背对着自己的七哥。
在李月娥的背后停了几息,李元终于还是没跟自己的妹妹打招呼,走到了李怀柔的身边。见到李元之后,李怀柔起身握住李元的手,笑着说道:“弟弟,许久没见了啊。”
若不是知道李怀柔的真实性别,便是李元看到李怀柔那张倾倒众生的脸都会心猿意马半天。慌忙将手抽出来,他勉强将心中的尴尬压下去,强笑着说道:“三哥你俗事众多,哪里有时间管我这个闲人。”
“弟弟你这是在抱怨我了。来,我自罚三杯,给弟弟你赔不是了。”
取出自己的酒杯,李怀柔用芊芊细手为自己倒上三杯酒,仰头将酒喝了下去。便是喝酒,李怀柔的身上也还带着柔软的气质,让人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居然是杀人不眨眼的白鹿书院的一员。
将酒喝完后,李怀柔的脸上顿时带上了一层红晕,看起来宛若绝世佳人般动人。看着自己的三哥,李元心道幸好他生了个男儿身,不然又是个祸国殃民的祸害。
旁边的老人可没有李怀柔这么文雅。拍了拍桌子,他用力咳嗽一声,发出了一声金石相交似的声音:“药!”
略带歉意的笑了笑,李怀柔指着旁边的老人说道:“这位是京城白鹿书院的文先生,是文武双全的大儒。平时说话惜字如金,还望七弟海涵。他这次是我请来做客的客人,刚才话的意思是听说你得了一株百年人参,希望你能把它交给我们。”
白鹿书院位处京城,是大夏国内一等一的学府。大夏国内满朝文武有一多半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便是皇帝的老师也要从白鹿书院里选拔,一直有着“一代白鹿,半壁江山”的评价。而白鹿书院里的书生多擅长技击之法,剑法通玄,简直可以和仙人相提并论。
李怀柔三岁时便进到白鹿书院里苦读圣贤书,直到十二岁才离开那里,回到李府居住。之后每年还有半年的时间要在白鹿书院里进修,为将来辅佐圣上做准备。
看到李元沉默不语,李怀柔心中一片自然,不紧不慢的喝着早已准备好的茶水。倒是老者急不可耐的拍了拍桌子,高声喝道:“进!”
苦笑了一下,李怀柔似乎也没想到老人居然如此性急,上场便找人讨要人参,只能慢慢解释道:“如果七弟肯交出人参,那么白鹿书院今年便会招七弟你入学,之后便可以在白鹿书院里刻苦读书,出来后便是七品官员。若七弟不想仕官,也可以在白鹿书院中钻研剑术的极致,同样也是一件美事。实不相瞒,这白鹿书院原本就是煮酒剑仙所创,里面有剑仙留下的无数修仙法门,这位文先生也是剑仙一流。若有他的推荐,七弟你可以直接进入内门学习,甚至被正派剑仙招入门派也说不定。”
《乙木青龙诀》也有提及剑仙,不过并不是什么好话,而是一通赤裸裸的嘲笑。剑仙主修杀戮,不问长生,一身的修为都在自己那把本命仙剑上。因为有生之年一直在钻研剑术,这使得剑仙的战斗力极强,金丹期的修士便能凭借着本命仙剑与元婴期的修士分庭抗礼。只是因为寿命极短,很少有元婴期的修士出现。
这种只修外法,不问长生的法门一律被称为道术,与《乙木青龙诀》这样的道法有着本质的区别。而白鹿书院这样的世俗修仙门派根本不可能留有上乘的修仙法门,有的恐怕只是些炼剑之术和技击之法。
闭上眼睛,李元将神识外放,扫视了一遍老人的修为。只见老人的肉身平淡无奇,并无灵根密布,但背后剑匣中的灵剑却坚锐无比,看来也是那种以剑御人的外法。李元本想一口拒绝老人的提议,但他忽然想到自己虽然有修仙的法门,可自保的神通却一项没有。如果学会一些祭炼仙剑的方法,那么他也可以多一些自保的手段,不至于在凡人面前手足无措。想明白之后,李元笑着说道:“三哥,我确实无意中得到了一些百年人参。只是我无意出仕,也不想到白鹿书院里读书。只是希望能够研读一些剑仙的法门,看看我有没有那份机缘。如果文先生肯拿一些剑仙的法门交换,我就肯交出人参来。”
听了李元的话,在场的人反应不一。李月娥头一次抬起头,秋水般的眼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哥哥,不敢相信他居然还有人参可以拿的出来;李怀柔则微笑不语,又开始喝手中那杯似乎永远喝不完的茶水;而文先生则是一拂袖,不快的冷哼一声,自身的态度溢于言表。
轻笑了一声,李元吩咐王老准备好一间客房,带着二人走了进去。将客房的门窗关好,李元命王老取出四个玉匣在桌上一字排开。统一打开后,人参的奇香顿时在房间中弥漫开来,这让一直保持冷静的李怀柔都眼睛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四株百年人参。
指着这些人参,李元笑着说道:“如果文先生肯割爱,那么着四株人参我便转手相送,绝不反悔。文先生,你意下如何呢?”
热切的走上前,文先生细细的看着面前的百年人参,眼中不断的流露出一股股贪意。光是一株百年人参便价值十万两白银,而且还是有价无市,难以入手。而此时,自己的面前居然一下子出现了四株,这让文先生怎么还能安静下来?
李怀柔毕竟是大户出生,冷静起来也比文先生快了一些。推了推旁边的文先生,他将流着口水的文先生唤醒,低声耳语道:“先生,你的意思呢?”
好不容易从热切中回过神,文先生擦去嘴角的口说,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李元,高声喊道:“更多!”
这是文先生头一次在李元的面前说出了两个字,这让李元感慨人的贪念果然没有底限。向着王老使了个眼色,王老会意的将一株人参拿起,像是吃萝卜一样几口将其吞下。见到王老居然如此暴殄天珍,文先生死死的攥住自己的胸口,失声喊道:“你!”
没有理会文先生的责问,李元只是笑着问道:“先生,考虑清楚了么?”
猛的扭头面向面前的李元,文先生像是见到杀父仇人一般死死的瞪着李元,背后的剑匣有万点金光飞出,万千剑光仿佛雨点般顺着各个角度向着李元飞来,将整个小屋照的通体透亮。轻松的笑了一声,李元向后退了一步,便见王老捧着盛放人参的玉匣走上前,先是一股真气硬生生的将四周的剑气弹开,之后又抽出人参,几口将其吃了下去。
李元身边的剑光立刻消散,便见文先生捂着胸口惨叫不止。发髻散开,状若厉鬼!指着剩下的人参,李元说道:“文先生,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可让我的家仆都吃了啊。”
慌忙扑上前,文先生甩下一本发黄的线装书,保住两个玉盒怎么都不肯松开。拾起线装书,李元大致翻阅了一遍,看到里面果然是技击之法,同时又有十余副图案辅佐修行。知道这本道术书没有问题后,李元将书小心翼翼的收好,然后对王老说道:“王老,文先生怕是累了,你先送客吧。三哥,今天没时间陪你吃饭,咱们下次再聚。”
“好,一言为定。”亲和的笑了笑,李怀柔拉着文先生走出了酒楼,向着李府走去。半路上,他皱着眉头看着一旁傻笑不已的文先生,不满的说道:“先生,这么痴迷于外物,你就不怕陷入魔障,心魔顿生么?”
瞪了李怀柔一眼,文先生死死的抱着怀中的玉匣,低声说道:“你,不懂!”
“不懂什么。不就是想用人参混合自身精血涂到灵剑上,好让自己的灵剑再提升一个品阶么。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真是鼠目寸光。”
他没有修仙的资质,但也读过一些修仙的典籍,知道旁边的文先生已经陷入到物迷之中,短时间之内是别想清醒了。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酒楼,他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这心智,这策划,这机缘,我这个三弟将来必非池中物,日后的成绩怕是不可限量。我还是现在就打好关系,等到龙游九天可就太迟了。”
觉察到头顶有一丝凉意,他抬起头,望着头顶那片连绵不断的春雨,眼中精光流转,不知道到底在思考些什么问题。
李元看着窗外的二人逐渐远去,这才将窗户关上。想起楼下还有一人,他便抽出一把油伞,走到一楼的大厅中。只见李月娥呆呆的望着窗外的细雨,脸上的表情如同冬眠后的动物一般纯真。走到李月娥的身后,李元将油伞放到李月娥的身边,出声问道:“今晚来这里有事么?”
扭过头,李月娥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哥哥,片刻之后展颜一笑,红着脸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妹妹,李元只能苦笑一声,拉着她的手走出酒楼,撑起油伞向着李府走去。
天黑路滑,不过李元体内灵根深种,月娥则为真气五重的武者,这段夜路也不算什么。走在路上,李月娥任凭李元牵着自己的手前进,头压的低低的,脸上满是笑容。
李月娥来这里的理由李元大致已经猜到了,无外乎是因为自己请来的帮手抢夺了自己的人参,她心里觉得过意不去,特地过来道歉的。只是他这个妹妹从小沉默寡言,便是和自己也很少说话,只知道每天呆呆的跟在自己的身后,自己走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后来她开始习武,进入到家族的习武堂之后,每年过节还是会偷偷的溜出来,坐到他身边,要么喂他一些珍藏的糕点,要么呆呆的看他读书写字,一句话都不说。
想到过去有趣的事情,李元顿时笑出了声。抬起头,只见李月娥睁着闪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目光依旧和过去一样纯真。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李元笑着说道:“放心吧,我已经不生气了。那个青年绝非善茬,跟他在一起时当心一点。这家主之位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该放手时就放手吧。”
用力摇了摇头,李月娥用力捏住李元的手,不停的摇着头。知道李月娥心意已定,李元也放弃了劝说她的打算,沉默的向着李府走去。站到李府的门前,李元刚想敲开门,便发现旁边的李月娥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肩膀,怎么都不肯让他离开。
看到妹妹这个模样,李元温和的笑道:“好好,我就在这里多站一会,看看着雨景好了。”
欣慰的点了点头,李月娥握着李元的手站到一旁,默默的看着身边的细雨,心里希望这雨能一直下到天亮,下到世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