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平脸色微变，看看身边的祝雪峰，却是神色安然，同时悄悄地扯着他袖子，韩平只好强按下一口气，静观其变。
还是刚才那个说话的老者道：“既然阁下是秦王府的人，那我们多有冒犯了。只是秦王并未有明令发布，怎么他的人会来到我们成县，这点你是否能解释一下？”
晁盛道：“秦王也是大唐的王爷，心系民众，这点与皇上无异。听闻成县涉及读书人的大纷争，刚好皇上也有命两位钦差大臣前来，所以我也跟着一起过来，一来体察民情，二来可以顺道抚慰民间的疾苦，所以一切都是便宜行事，没有明令。”
这番话说的却是得体，既点出靖元才是主，而秦王是辅，又显出秦王另有体察民心的不卑不亢，更让那老者相信是秦王府中的人才能有这样的水平：“多得罪了。至于成县的事，晁大人入城了解便知，大家伙，我们先散了。”言语当中根本就没把祝雪峰和韩平两个正牌钦差大臣当一回事。
人群来得快，去得也快，那老者的话似乎在人群中享有如同军令一般的巨大号召力，大家不声不响的转头就准备散去，只是不少人在走的时候，不停的频频回首看向晁盛，眼神里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期盼。
“这……大人……”连粗旷的赵邙也看出来秦王和靖元之间的微妙不对劲，有点手足无措，祝雪峰却不露声色坦然道：“既然散了，我们就去县衙看看吧。”
晁盛的目光不由看向旁边的祝雪峰，正好韩平也侧头回望，两人的目光一对碰，霎时火光迸射，随即两人立马各自移开。
假装看不见的祝雪峰率先爬上了马车，心中一声长叹：这道看不见的裂痕恐怕已经深不见底，无可弥补了。
一大批人在城里晃荡了半天，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才找到了在西北角一处象破庙一样的县衙。
只见场面凄清破败，“清风如许”四个原本金光闪闪的大字牌匾早就不知道被谁摘了下来，断裂成两截，摔在台阶上，镶着黄木的边框也四散开裂，飞溅了不少碎片散落四周。
门口两个标志性的大狮子身上也伤痕累累，嘴巴里塞满了废纸，身上被人用毛笔画满了看不懂的各种符号，伤痕遍处，在其中一只狮子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处深达三寸长达两丈的刀痕，明显是有人故意用锐器利用狮子出气。
至于常见的朱红色大门也早已没有了往常的颜色，上面不但沾满了泥巴和各式稀巴烂已经发臭的瓜果，而且连朱红的底色也被人故意用染布坊的色剂给到处乱涂乱画，活生生整成了一个大花门，要不是还有那牌匾，几乎要让人以为这里是青楼妓院。
大花门此刻紧闭着，四周也不见有守卫的人，地上和门上还有所有物件上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但这丝毫掩盖不住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的痕迹。
祝雪峰看了赵邙一眼，赵邙会意，上去便一脚踢开了那扇大花门，朝里面吼道：“有人吗？都死光了？”
门里面是典型的初唐时期县衙的风格，一个四方的小院子用来站立那些捕快和听审的百姓，紧接着两级台阶上去之后就是一个很小的面东朝西的堂屋，两边东歪西倒的放置着一些被推倒的捕快们用的兵器和鞭杖等刑具，正中央县令所坐的大方桌几倒还端端正正的放着，只是上面也堆满了各种杂七杂八的农具石头，纷乱的纸张铺得地上到处都是。
半晌，在小院里右边的摆放的一堆杂物中传出了一两声轻微的响动，赵邙眼明手快的上前，踢跨那堆杂物之后，把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象拎小鸡一样的提溜了出来，骂道：“王八崽子，刚才老子喊你出来，你没听见吗？”说着，一把摔在祝雪峰的马车前。
“哎哟，哎哟……”那人被摔得直喊疼，也没看清前面是什么人，当下爬起来就拼命的磕头，同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喊道：“求求你们饶了我们吧，我不过就是一个混饭吃的，什么事情都是刘县尊一手定了的，没我什么事情，我是他下手，只能听他的，他说东我不敢往西，他说西我也不敢……”
那人只管絮絮叨叨说下去，惹火了旁边的赵邙，上去就踢了他一脚道：“放肆，钦差大臣驾到，你还不行礼？”
“钦差大臣？”那人一听糊涂了，偏着头昂起来眯着小缝眼打量着高高坐在马上的祝雪峰，只见祝雪峰穿的是绣有飞禽青云的浅绿色官服，官级应在六七品左右，但他外面罩有一件紫色的披风，紫色是三品大员及钦差特使才能用的服饰，这正是钦差大臣最有力的明证。
除了这个，前面一字排开的各式依仗和封疆大吏以上才能使用的黑色旗帜，无一不显示着祝雪峰的显赫身份和皇家威严。
那人吃了一惊，但是自己这里只是一个芝麻绿豆小的县城，怎么可能会惊动九重之上的圣尊呢，但他也没胆量要求祝雪峰出示证据，于是回头看，见赵邙是一幅标准的禁卫军打扮，不仅如此，腰间还别着“禁”字金牌，顿时彻底的相信了来人的身分。
“大人，青天大人啊！”那人喜极而泣，呼天抢地的拜倒在地：“卑职天天盼就是想盼到朝廷的人来啊，皇上没有忘记卑职这里，让卑职真的心中感动万分，无以为报，只有尽忠勤谨……”话还没说完，祝雪峰跳下马车，越过他的头直接走进内堂去了。
“大人……大人！”那人赶紧爬起来，连滚带爬的也跟着进去了，抢先把桌子上的杂物统统扫到地上，又用自己身上的衣服抹干净上面的坐垫，殷勤的道：“大人，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惨不忍睹的暴乱，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您委屈下，先坐着，卑职看看有没有水。”
“站住！”祝雪峰蹲下腰，直接在地上的杂物里面捡了一个不是很大的砖块，一屁股坐在那满是灰尘的坐垫上，当成响堂木直接敲在了那张方桌几上：“给我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