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青天大人,卑职说,卑职愿意说。”孟中庭嚎叫着爬前了几步抱住了桌腿,就差没直接抱住祝雪峰的大腿了,痛哭流涕道:“卑职知错了,请大人给卑职一个机会,古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人有古人之风,为何不行古人之事啊?”
孟中庭这次倒是彻底的服了,他发现祝雪峰跟自己的上司刘知慕完全是两个档次的人,对于他这种喜欢投机取巧耍小聪明的典型小官吏来说,一旦遇到一个自己强大许多的上级官员,就会立刻毫无条件的臣服,以求明哲保身,投桃报李。
祝雪峰见他都哭成那个样子了还能古人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斥道:“那还不快说!”
孟中庭颤颤巍巍的先长叹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祝雪峰恼怒的打断道:“那你给我长话短说!”
孟中庭给吓了一跳:“是,是,卑职长话短说。有一天,有人在县衙敲鼓,敲得很响。当时卑职跟县尊大人在喝茶赏花,啊,不是,是在讨论公务,听到敲鼓声之后就赶紧跑出来,但门开了之后外面空无一人,就在地上留下来一个油布裹着的包袱。我们打开一看,发现是两本书,没有署名,是传抄本。县尊大人觉得有古怪,就下令带回去看。这一看就把他气坏了,把桌子狠狠地一拍,把卑职也吓了一跳。县尊大人几乎要站起来,大声地喊叫说:‘反了!真的反了!我就晓得这里迟早要出刁民,果然就出了!’紧接着就要叫捕快去抓人。”
孟中庭也充分展现了自己的表演才能,在叙事的时候还逼真的模拟了当时刘知慕说话的语气,看得一众站在内院里的士兵都忍俊不禁。
祝雪峰插嘴问了一句:“那两本书的名字叫什么?”
孟中庭连忙答道:“叫《天下之难》。”
“天下之难?”祝雪峰在嘴里念叨了几遍,确定自己上下五千年都没看过这本书籍时,把目光转向了一边的韩平和晁盛,二者也微微的摇了摇头。祝雪峰道:“说下去。”
孟中庭道:“是。后来捕快们就倾巢出动,到傍晚的时候两手空空而来,脸上带有惊惶之色,跟县尊大人说,找到了三个怀疑是写书的人,想带他们过来,他们不干甚至反抗了,结果在扭打中三人不小心掉到了前几天挖泥挖出的大坑里面,那坑太深,捕快们没法把人拽上来,所以回来请示下怎么办。县尊大人马上就说,那赶紧找绳子啊……”
“等等。”祝雪峰高度紧张道:“你刚才说那三人是在扭打中自己掉到坑里面去的?那三人还活着吗?”
孟中庭转了一下小眼睛,才道:“是活的。因为如果人死了,那可是一件大事,他们不敢不告诉县尊大人听。而且我曾经去过那个大坑附近,底下全部是松软的泥土,没有什么石头,人跌下去是死不了的。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后来我们去看的时候,发现那三人死了,捕快们都吓得不得了。”
“什么?!”祝雪峰失声道:“死了?你刚才不是说那三人还活着吗?”
孟中庭叫屈道:“卑职是分析当时还活着,但是后来县尊大人跟我们一起去看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那三个人竟然已经死了。这三个人一死,就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他们要活着,什么事情都没了。”
祝雪峰追问道:“你们既然没下到坑里面,怎么知道那三人就死了?”
孟中庭道:“这用得着下去看吗?跟轱辘那么大的几块石头砸下来,脑子碎成一片还算好的,最惨的就是尸首不全,这儿一块,那儿一块,惨绝人寰,不死就成精了。哎哟,卑职不能讲下去了,为这事,卑职都快十天吃不下饭了。”
祝雪峰心中一凉,本来他听说这三个人都还活着心里高兴万分,只要这三个关键的人没死或者只要跟捕快抓人这件事脱开关系,事情就会有很大的转圜余地,但现在情势已经急转直下,他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出后面的事情发展了。
见孟中庭还要再啰哩巴嗦的说下去,祝雪峰把手一抬止住了他,懒洋洋道:“我问,你答。是不是死的这三个人是你们当地很有势力的几大私塾的弟子?是不是他的朋友跟私塾的人说是你们用石头把人砸死的?是不是后来大家就气不过,跑来把你们的县衙围攻了,最后把你们的县尊大人也给抓走了?”
孟中庭难得地把自己那双绿豆眼睁得跟金鱼一般大:“大人,你果然是青天大老爷啊,料事如神,就好像亲自做过……啊,不是,亲眼看见的一样。就一点,不仅私塾的那帮刁民来了,他们还煽动了很多不明真相的百姓过来,才让县衙变成这个惨样。”
祝雪峰不耐烦地翻了一下白眼,这种套路跟电视剧上下三滥的情节几乎如出一辙,根本不值得问,但有一件事情他还是很在意的:“孟县丞,我不明白,我们那里的私塾只管教书,诸事不理,怎么你们这边的私塾还能叫动那么多的人,跟官府公然对抗?”
也许是受不了孟中庭那催人欲睡的语调,赵邙抢先站了出来,道:“大人,我也是边塞出生的,情况跟这里的一样。从隋朝开始,突厥就屡次进攻我们,边境战火不断,民不聊生,白头人送黑头人是常有的事。为了抚慰边民内心的痛苦,隋文帝派了无数京师的大儒名师,来到边塞传播教化,广开私塾,让这里的百姓有了内心的依托,也让我们大概懂得了边境的局势,好不失去总有一天平定突厥的愿望。后来那些名师回去了,可是他们的很多弟子留下来了,他们广受当地百姓的爱戴,势力很大,一代一代传沿下来,就形成了现在的边塞州府私塾为大的局面,就算是官府也要卖他们个面子。”
孟中庭抢着道:“这位大人所言的没错,不过现在的私塾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私塾了。他们根本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仗着老百姓都听自己的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非要跟我们作对,他们那些只懂得读书的呆子哪里晓得我们治理县城的辛苦啊?”
祝雪峰不屑的看了孟中庭一眼道:“你的辛苦我们会想办法知道的!你现在手头上有没有那本《天下之难》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