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打算在这任城县暂驻一两天,休整一下再启程上路。从当地乡民口中,打听到如今的任城令名叫毛玠毛孝先后,陈端心中一动。他早年游学京都时,曾跟毛玠有旧,既然如今同学当了这任城县的县令,自然要去拜访一番,顺便打探一下消息,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点帮助。
主意已定,第二天一早,陈端就带了数个随从,从北门进入了任城。入了城之后,打听得城中县衙方向,又径直往县衙这边而来。
这任城是大县郡治所在,又一向没有受到兵火祸害,再加上不断有北边逃亡的流民南来,汇入城中,所以此刻任城城中倒也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显出异样的繁荣。
陈端带人去任城城中跟毛玠相会,而在城外的车队营地,林巩则带了几人,出了营地,往旁边的清风山山上而来。
他刚刚从当地的乡民口中,得知车队驻扎所在的这座山,名叫清风山,而在山上就建有一座寺院,名叫清风寺。知道之后,他心中一时好奇,又闲得无事之下,便出了营地,依着当地乡民的指引,要上山去那清风寺看看。
而得知他要去山上的清风寺,陈虎等几人便要求跟着,林巩也没有拒绝,任由他们跟着。这陈虎等人就是当初给他大饼的几人,林巩这几天跟随在车队,跟这几人也混的最熟。
这清风山并不太高,山路也比较平缓,十分好走,一路之上,还可见三三两两的行人,大多是城中的居民,前来这山上的清风寺上香拜佛的。
在山中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接近山顶之处,远远的就看到远处一角飞檐从山间露了出来,想必就是那清风寺的所在了。
林巩紧走几步,来到了这清风寺的脚下。他原本以为这清风寺至多不过是一个山中小寺庙,能有个几亩地,几间瓦房就不错了,可是等来到这清风寺面前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十分离谱。
这清风寺建在这接近山顶处的平台之上,建筑十分宏大,占地足有百亩,远远的便看到一道青石山门巍峨矗立,其后左右殿堂,大雄宝殿,法堂,阁楼,厢房精舍等等,鳞次栉比,井然有序,排列在这山峦之间,透出一股庄严肃穆的佛门气象。
见到这清风寺有这等规模,林巩惊讶不已,想到这清风寺在当地肯定也大大有名,只从这山门前川流不息的前来上香拜佛的人群,就可以看出来,其中不仅只是任城中的居民,还多有从远地四处慕名前来的信徒。
虽然是乱世,但前来烧香拜佛的人并不见少,或许越是乱世,人们求神拜佛,祈求平安,寻求一种精神寄托的意念就越是强烈。
陈虎,陈大黑等人簇拥着林巩,脸上带着几分得色的一路走上山来,站在了这清风寺的山门之外。陈虎他们知道,他们前头的那个人,就是来自洛阳白马寺的高僧,相比起来,这小小的清风寺又算得了什么。
站在这清风寺的山门外,林巩情不自禁的停住了脚步。他今天前来这清风寺,本是一时兴起,想来这里随便游玩看看的。可是到了这里之后,才知道这清风寺看来来头不小,不是什么寻常的小寺小庙。
而现在他若真要就此大摇大摆的走进寺去,那他冒牌的白马寺高僧的身份,恐怕大有可能就立刻被揭穿了。象陈虎,陈大黑这样的寻常百姓好哄骗,但这清风寺里的僧人,可不是这么好哄骗的,自己到底是不是白马寺的高僧,人家三言两语就可以探问出来。
现在他心中暗自后悔,暗道自己一个假和尚,去别的什么地方不好,偏偏要往寺院里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嘛!
他在这里裹足不前,陈虎等人却没有想这么多,当下推推搡搡的簇拥着林巩,就向山门内走了过去,就此进入了这清风寺中。
这清风寺山门是按照殿堂式样建成的,在殿内左右两边,分别有两位金刚力士塑像,取守护佛法之意。
山门之后,则是一座天王殿,里面供奉着大肚弥勒佛。弥勒佛的左右分列四大天王像,掌管东西南北四大部洲的山河大地,又称为“四大金刚”。
在这天王殿之后,就是主殿大雄宝殿,中间供奉着释迦牟尼像,左右两边,则塑着文殊,普贤两尊菩萨。而在大殿两侧,则塑着十八罗汉和二十诸天,个个形态各异,生动逼真。
今天恰逢礼佛的吉日,前来上香礼佛的信徒很多。陈虎本就是一个佛门信徒,此刻到了这里,当然免不了要上几炷香,对着佛像磕几个头。而其他陈大黑等人,以前虽然并不是佛门信徒,但这些天跟着林巩这个“白马寺高僧”,每日听其讲解佛门经文,耳濡目染之下,也渐渐有了向佛之心,此刻也不甘落后,跟在陈虎后面,一个个神色肃穆的上前去上香拜佛。
林巩并不在他们之列,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观看。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今天是礼佛上香的吉日,施主何不去烧几炷香,求佛祖保佑?”一位知客僧见到林巩形貌有异,这时走了上来,合掌朝林巩问道。
陈虎这时正好上完香拜完佛站了起来,听到知客僧的这句话,不禁哈哈一笑,道:“这位大师傅本就是佛祖门徒,如何还须用烧香拜佛的。”
那知客僧听了,面露不解之色,陈虎索性给他说了个明白,指着林巩道:“这位大师傅,本就是京都洛阳白马寺的高僧!”
林巩暗道一声糟糕,想要阻止陈虎的话,却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那知客僧听了陈虎的话,大吃了一惊,呆呆的看着林巩,脸上露出半信半疑之色,道:“这,这位师傅,可,可真是洛阳白马寺的高僧?”
到了这时,林巩也只有硬撑下去了,当下双掌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位师兄有礼了,贫僧法号悟空,正是在洛阳白马寺剃度出家的僧人。”
说完这话,林巩不敢在这里多待,就要转身走出大殿而去,可是知客僧此时却一把拉住了他,道:“师兄且慢走,若师兄真是洛阳白马寺的高僧,敝寺不敢怠慢,还请师兄在此稍待片刻,我去请主持前来相见!”
说完朝着旁边的另外几个僧人一示意,让他们看着林巩,随后就急急的往殿后走去,想必是去通报这清风寺的主持了。
林巩见了,心中苦笑不已,想不到自己来这清风寺一趟,还真惹来了麻烦,等下这清风寺的主持一到,三言两语之下,恐怕自己这冒牌白马寺高僧的身份,就立刻被揭穿了。
没过多久,就见到刚才那个知客僧陪着一位身披袈裟,手持锡杖的白眉老和尚从殿后走了出来,一直来到林巩的身前才停步站定。
“主持,这位就是自称洛阳白马寺僧人的悟空师兄。”那知客僧手指着林巩,对白眉老和尚介绍道。
白眉老和尚抬头打量着眼前的林巩,脸露惊讶之色。眼前这人相貌清秀,年纪轻轻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穿着确实比较怪异,有点像北方的胡人,但绝不会是什么佛门袈裟。而全身上下唯一有点跟佛门弟子相似的地方,就是那一头的短发了,除此之外,白眉老和尚实在看不出来,眼前这位年轻人跟佛门弟子有什么关联之处。
“阿弥陀佛,施主自称是洛阳白马寺的高僧?”白眉老和尚对着林巩起手一礼,高声问道,他称对方为施主,显然是不以佛门弟子来看待对方了。
事已至此,林巩也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了,陈虎等人还都眼睁睁在旁边看着呢。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悟空,正是洛阳白马寺的出家僧人,见过主持大人。”林巩同样向对方施了一个佛门礼,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道。
白眉老和尚也宣了一个佛号,起手为礼,然后又问道:“既然你自称是洛阳白马寺僧人,身上可有出家剃度的僧籍度牒文书,可否给老衲看看?”
这僧籍度牒文书林巩自然拿不出来,但他早想好了说辞,当下就道:“好叫主持得知,贫僧从白马寺出来之后,一路颠沛流离,东奔西走,度牒文书在路上早已经散失了。”
白眉老和尚听了一皱眉,摇了摇头,道:“度牒文书既然丢失了,你又如何证明你就是洛阳白马寺的僧人?”
林巩此刻也无心去证明什么,当下就道:“既然主持大人不信,那贫僧不敢多待,告辞就是。”
说着转身就要走出大殿而去。
“且慢!”出声拦住林巩的,正是那个知客僧,现在林巩要走,这知客僧却不答应了。他心中本就对林巩有所怀疑,现在见到林巩这种心虚的样子,疑心更甚,又怎肯就这么轻易放对方走了。
“你可知道,冒充出家僧人,可是一个大罪,何况是洛阳白马寺僧人!你今天若不把话说清楚了,这清风寺大雄宝殿的大门,可别想就这么轻易迈出去!”知客僧大声斥责道,看着林巩的脸色十分不善。
白眉老和尚脸上也是一片肃穆凝重,显然今天林巩不给一个明确交代,他也不打算就此轻易罢休,而殿内的其他几个清风寺僧人,也都是个个神色冷肃,分占四周,隐隐围住了林巩,防止他逃跑。
要知道京都洛阳白马寺,这是什么寺院?这是佛教传入中原之后,朝廷在中原兴建的第一座寺院,被称为“第一古刹”,又有“祖庭”,“释源”之称!而能在这白马寺修行的僧人,自然是个个修养高深,身份不凡,而现在眼前这人,竟然敢冒充这洛阳白马寺的高僧,也难怪让寺中僧人气愤不已,不弄个明白不肯罢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