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要怎么才逃得出这方迷阵呢?”水月幻境乃是一个虚幻之境,是根据特定的五行八卦阵布置的,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对应,在水底宛如身陷盲区,要想准确地找出彼此契合的方位来,何其艰难。
就在湘纪冥思苦想的时候,空旷的地宫内忽然传来了滚石如雷的轰鸣巨响,从天花板上滚落下来,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宁歌尘冰凉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闭上眼睛,仔细地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神色莫测。
湘纪尚未回过神来,就见他起死回生一般,双目炯炯有神,盯着半空中某一处,风驰电掣般掠了上去,气贯如虹的一剑纵贯,俨然已经发挥出了平生武学的巅峰绝技。
“嘭——”地一声巨响,受此雷霆一击,那五彩琉璃的天花板上,猛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轰隆隆——”当即天崩地裂,屋宇崩塌,震撼人心。
歌尘大人……真的是个力量衰竭的人么?湘纪瞠目结舌。
“快走!”宁歌尘厉喝一声,猛然一把护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揽住她朝着那个黑暗豁口凌空飞了出去,宛如一支从黑暗射向光明的破空利箭,身后的千斤闸门,关闭在他跻身而进的最后一刻。
这一系列动作仅仅完成在转瞬之间,他甚至都来不及感觉到自己全身各处大小伤口绷裂带来的剧痛,人便已经翩翩落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新世界。
“这是什么?”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湘纪触摸到宁歌尘的脸,忽然烫着般猛地缩回,可是转瞬却又不甘心地再次摸上去。
他眉心那个金莲火焰的印迹若隐若现,火一样的灼热直逼肺腑,在黑暗中焕发出摄人魂魄的光芒。
“你别管。”宁歌尘忽然愤怒地扭转开脸,他的双眸映照着那个金色印迹,在黑暗中发出幽冷莫名的光芒。
往前走开一步,点燃火摺,陡然发现这是一个交叉路口,一块不足三尺的界碑立在路中心。
这块界碑尽管是石头做的,可是经过千百年的时光浸润,已经被岁月之手打磨得如玉般晶莹,触手光滑可鉴。
透过幽暗昏惑的火光,湘纪在明明灭灭间看到界碑上几行模糊的字迹,她辨识了许久,发现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古老文字,学识渊博如她,竟然完全看不懂。
“你看懂了吗?”经历了一番生死,湘纪已经不由自主地对宁歌尘产生了依赖之情,所以这时候,她毫不犹豫便想到向他寻求答案。
“我也不懂。”宁歌尘的唇角浮现一个冰凉的弧度,那种神情竟然完全让人看不透。
因了他那个笑容,湘纪忽然有些心神不宁,然而他已经把火摺在墙上摁灭了,黑暗的潮水再次淹没过来,完全看不清彼此的任何一个表情,只听得他用冷冰冰的声音道:“在这个十字路口,我们俩该分开走了,你走左边,我走右边。”
“你说什么?”湘纪的心里突然一片空荡荡的,像经历过霜冻的原野一样,只听得风声来回呼啸。
“我说,本来就不是同一路人,现在也该分道扬镳了。”宁歌尘以一种更快的语速说完,转身便往右边走去,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世界,可是他头也不回,“你记住,谁也不许回头,否则两个人都得死在这里。”
“可是……”湘纪有些不死心,“你受了伤,或许我可以留下来帮你……”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表示了委婉的挽留。
甚至就连她自己,都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给人的感觉酷似青洛师兄,自己这么快就弃械投降了吗?
宁歌尘无比讽刺地笑了起来,仿佛早就洞穿了她内心的想法,十足不留余地道:“不要把我当成你师兄那般依赖,你听清楚了,我不是那个叫青洛的男人!”
说这句话时语气里的愤恨表露无遗,可是他很快便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波澜不惊地加上一句,“以你现在这副状态,只会拖我的后腿罢了,我不想因你而白白丧命。”
她猜到自己是被当成累赘了,可是听他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心里头还是觉得堵得慌,好像一眨眼就要掉下眼泪。
好在黑暗之中他无法看到自己的表情,这给了她保留尊严的盾牌。
“你……”她叹了口气,幽幽道,“要小心。”
宁歌尘已经走出不远,听到她的关照之语,不由得轻一颔首。
忽然间又恍悟黑暗中她根本就不可能看见,有些失神地笑了一笑,只得淡淡交代了一句:“好生保重,希望在路的另一个尽头,还能够再见到你。”语气虽是一贯的平淡,却包含了未知的温情。
身后那个声音已经远去了,宁歌尘终于扶着墙壁歇了下来,不住艰难地喘息,伴随着猛烈地咳嗽,不时呕出胸肺间的血沫碎片。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似乎还能听到自己全身的血液正在簌簌流失的声音。可是奇怪的很,他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不但不痛,反而感到莫名的轻松跟久违的幸福。
“嘿嘿,你小子还真是伟大啊,竟然为了英雄救美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是个情种!”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大笑声,一缕淡金色的幽魂在空气中忽上忽下地飘荡着,动作快如鬼魅,像一缕尘埃一样围绕着宁歌尘上蹿下跳。
“方才在生死界碑上,你分明是为了那个女娃儿把生的出路让了给她,可惜她并不知情,就算你死在这里,她也不会对你心生感激,相反,她觉得你是在嫌弃她,心里头不知道该有多委屈呢!你这冤大头当得真是好啊!”
“来者何人,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宁歌尘闻言脸色大变,宛如被人揭下了某层面纱,好在黑暗中却无人看得到。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声音说得都是事实,刚才他对湘纪撒了个谎,那块界碑上的文字他看懂了,看得很真切。
根据上面的指示,他们遇到的是一块生死界碑,左边通往生的道路;右边通往死的道路。
而且特别规定,生的道路,只容许一个人通过。
“你问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啊?”那缕尘埃仿佛烛火,照耀得周围发出淡淡的光晕来,慢慢凝结出一个单薄的影子,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捋着自己的长须作深思状,“对了,我谁啊?”
宁歌尘的额角,一滴冷汗落了下来,同时心中陡然升起警觉之意:如果对方是鬼渊盟的另一名天煞,此刻自己衰弱到这种程度,只怕仓促难以应付……
但是很奇怪,眼前这个似人似鬼的东西,身上却没有显现出跟天煞一样的邪气,可是这种荒诞的形态跟颠三倒四的言语又不能不令人疑窦丛生,他不由得眉头一拧,暗暗握紧了袖中长剑。
“我是谁?哈哈哈我想起来了我是你祖宗!!!哈哈哈……”那个得意忘形的大笑声被宁歌尘一记剑鞘狠敲委顿了下去,金尊老鬼像被石头砸到一样跳脚叫了起来,义愤填膺地指着宁歌尘咆哮:“你小子能耐不小哇,居然敢打起你祖爷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那开天辟地玉树临风嫦娥奔月倾国倾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省略几百个似褒似贬的形容词)……的仙乐门第三十八代金尊老祖!”
算起来金尊老鬼的确是他祖爷爷……他突然之间冒出来要认亲,还扬言自己是一个已经死去好多年的古人,宁歌尘只当那个老不死的在占自己便宜,一张脸黑到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