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王守仁之后，江彬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太甘心，可是现在他总算明
白了一个道理：王守仁他整不过。
整不过就整不过，江彬也认了，可剩下的一个人江彬认为完全只是他动动小指头
就能摆平的。可事实上他他小看了这个人，因为这个人就是张永。
作为早年跟随正德从小玩到大的监伴，历经跋扈嚣张的“京中八虎”的辉煌，万
民上书百官弹劾“权阉”的凄凉，再到今天风光无限独一无二的司礼监掌印大总管，
中间的风风雨雨岂是就像江彬想的那般不堪？早年的八虎中的魏彬高凤熬不住岁月先
走一步，再到刘瑾的崛起与灿烂版的消弭，现下整个八虎只余张永张大伴，当然罗祥
邱聚之流现在是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了。
想想看，经历如此坎坷辉煌又与皇上关系很铁的人怎能是江彬这样一个粗鄙武夫
后来者能摆平的？再加上他刚刚被老大训斥过了，张永又狠狠的得了一顿夸奖。
理所当然的，一个新人怎么可能撬动看护皇上长大的老人呢？
江彬就又郁闷了。不过，他跪在正德下首以头戗地，听着正德大发脾气的训斥他
，心里一阵阵的烦躁，差点都忍不住了。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江彬啊江彬，你
还能忍得下去吗？”
所以出了行宫，江彬一路疾走到团练大营，进到大帐，先是老规矩，将随身小太
监小李子好一顿的抽打，看着小李子匍匐在地血迹斑斑的趴在自己面前，江彬心里稍
微好受些了，不过他知道那件事要抓紧了，他忍不住了。
“黄万，去，请张忠过来。”他朝着门外喊道。
张忠当然是他的人，现在皇上身边只跟着两个人，一个就是张忠。只有他能揣摩
出正德的心思，现在的正德经过刘瑾那一档子事后，多少长了些记性，一个内廷小太
监一般只看能不能讨他欢心，若是不能直接滚蛋。
江彬心里仔细的盘算了一番，发现此时无论如何还是要一个人帮忙。不过他知道
那个人恐怕不会有帮他的心思，尤其是在今天之后。不过若是绸缪得当，想来还是有
所作为的。
“爷，张公公来了。”黄万在帐外小声的道。
江彬整了整衣衫，才道：“让他进来。”
帐帘一掀，进来一个太监打扮的小个子。那人见江彬板着脸坐在上首，赶紧上前
磕头道：“奴婢张忠见过大爷。”
江彬不置口否的点了点头，却没让张忠起来。半晌，他才看着低着头跪在下首的
张忠道：“张忠，你伺候圣上多长时间了？”
张忠低低的道：“回大爷，奴婢伺候圣上一年三个月了。”
江彬点了点头，低低的道：“张忠，你我相识多年，还是我把你送到皇上身边的
，想来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张忠一听就知道此时胆敢有半个不字，就是被上面的这位一刀两断送往地府的命
了。他急急得道：“大爷，奴婢不敢相忘大爷，还请大爷垂怜！”
江彬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唔，起来吧。”
张忠连连叩了几个响头，这才起身。他也不敢吱声，知道这位爷什么脾气。
江彬像是一下子变身长辈一样和蔼的问道：“张忠啊，我记得你老家在安化还有
两个兄弟吧？怎么不接来？”
张忠一下子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大爷，大爷饶命啊！大爷，不干他们的事
啊，大爷……”
江彬笑道：“没事没事，你起来，起来，我只是随便一问，对了，皇上说他明天
去什么地方啊？”
张忠赶紧道：“圣上说明日早上去牛头山，缅恛一下岳家军的风范。”
江彬不置可否的道：“哦？牛头山啊？”
张忠还是跪倒在地，不敢起身。半晌才听见江彬阴森的声音道：“张忠，我最讨
厌出尔反尔心怀鬼胎的无耻小人，希望你不是，若不然，我也难做，你知道吗？”
说到后来已是高声恐吓了。张忠连连磕头不已，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过了这一关
，可是他不知道明天或者以后怎么办。
事实上，他虽然最能揣摩正德心思，但对于他的这位主子他却是雾里看花屁也不
懂。所以他出来之后立刻就请了黄万等一干御林军，好酒好菜的上起，为的就是希望
这些个人能以后稍微关照他一二。
不过，明显他找错人了。这些人虽然是吃人家的了，但嘴却一点都不软，回头就
告诉了江彬。
江彬心里一思索，不成，为了明天的事，我还必须这么做。于是他就找了一个人
去送了一下张忠，当然不是送张忠到家里，而是送张忠去找他在安化的两个兄弟去了
，虽说他的那两个兄弟在半年前就被人杀死了。
第二天，正德起了个大早，招呼上一大帮子他的侍卫内廷小太监大摇大摆的去了
牛头山。
牛头山，这是当地人就那样叫的，实际上，它应该叫牛首山，是南京城附近一座
怎么看都不出名的山。
当然，在正德看来，越是不出名的山越好玩，山清水秀，还时不时从林中窜出一
些鹿豹兔虎化身他的野味，这样的好去处实在是他的不二选择啊！当然这个牛头山就
不错了，虽然南宋年间岳家军在此打仗，可由于地势险峻，所以游客倒不是很多。
待进到山里，正德一下子兴趣就勾上来了。他自从出了皇宫之后才发现这世间还
有比豹房更好的去处，西北大漠的月夜追敌，蒙古草原的纵马放歌，扬州烟雨的细腻
柔软等等，哪个不比皇宫里整天对着一群喋喋不休的老头子好？所以，他从扬州回来
时就打定主意，拖，拖到他没什么兴趣了就回。
事实上就连他也知道恐怕今年是回不去了。他嘿嘿一笑，随手搭起一支箭瞄准了
一只小鹿，身边的人早就看见正德的表情了，大手一挥，周围的不知多少的御林军密
不可闻的四散开去，转瞬间竟是不见踪影了。
“嗖”
那只箭只是带起一票血花，小鹿儿竟是吃痛，强自挣扎着跑进深山里去了。正德
心下高兴不已，终于可以一显身手了。他大手一挥，低低的道：“都别跟过来，朕要
亲手捉住它。”
正德轻轻一拍白蹄黄骝马，悄悄跟了上去，转眼间竟是不见了踪影。
夜幕降临，银钩满盘，月上桂梢。
一个老头声音急急在张永府外大喊：“我是兵部乔宇，有急事见张大伴。我是兵
部乔宇，有急事见张大伴。我是兵部……”
看门的守卫一愣，把门抻开提着灯笼往外一晃，见是一个身穿朝廷大员服色脸色
惶急得老头子急急往里闯来。
守卫一愣，死命拉住，还朝另一个同伴道：“快，去请爷来看一下，是不是？”
同伴麻溜溜的跑了进去，没过一会儿，张永披着大氅走了出来，朝着那老头一看
，顿时魂飞魄散。因为这个人果真是南京兵部尚书乔宇。
将乔宇赶紧请到大厅，张永还未出声，乔宇一把将下人打发走，扑到在地低低的
哭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啊！”
张永心头一跳，颤声问道：“怎，怎么，怎么呢？”
乔宇哭着道：“圣上不见了。”
张永一听，倒吸一口气，大喊一声“爷爷啊！”就一屁股摔倒在地，两眼一番，
差点晕过去了。他不是没见过正德溜号这事，实在是这件事不是他能担得起的啊！在
京城的两次，有首辅等一大帮子都是陪着正德的，现在南京只有他和江彬两个。对，
对了，江彬，江彬呢？
他赶紧对还在地上趴着的乔宇道：“江彬呢？江彬呢？江彬干嘛去了？”
乔宇一愣，道江彬昨晚上被圣上训斥一顿，就告了假，今日圣上去了牛首山，直
到现在也没回来。派人去找却是不见踪影。
张永一愣，他总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可他又说不出个一二来。
他无意识的道：“若是圣上自己躲了起来，那倒好办；可怕就怕不是……”
乔宇也是一下子心都蹦出来了，他急急得道：“谁？谁……”
张永心里也是没底，不过这个时刻慌不得，他安慰着道：“现在，你不要声张，
就说陛下出游了，过的几日就回。记住了，可千万不要慌，让人看出来。”
乔宇使劲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位南京兵部尚书根本就不能与京城的那位兵部尚书
刘大夏刘大人相比，所以也没指望他能帮得上忙。他问清楚事情之后，便吩咐乔宇一
番，让他好生保密几日。
待乔宇出去后，张永立刻叫过一个小太监拿了自己的私印，吩咐道：“快去找江
西巡抚王守仁王大人，就说有急事想诏，要快，千万不得耽搁，快去。”
张永知道，这个时候，恐怕只有那个天下第一的王守仁能帮自己了。想了想他觉
得还是不太稳妥，又急急写了一封信，交给自己身边的一个大汉，道：“三哥，幸苦
你一趟。”
那人接过信封一看，赫然是“安陆陆炳亲启”六个大字。他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揣在怀里，衣袂飘飘而去。
这个倒是张永有意而为了，在他看来在这个安陆平胡陆氏的世家公子能天纵器材
力挽狂澜，那么现下的这个局肯定也能轻而易举的破去；再者，他确实想拿捏一下王
守仁。张永早就琢磨过来了，王守仁根本就不能惹。早年的杨廷和看重，现在兵部的
那人看重，再加上王守仁平定宁王叛乱有功，不要说江彬，就是任何一个想整到王守
仁估计都够呛。不过，张永听得出，王守仁对他的那位神奇忘年交向往不已，多维护
，因此，张永想通过那位陆炳的世家公子拿捏一番王守仁。
实际上，张永将此事看的还是太过简单了，因为一连三天过去了，正德还是不见
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杳无踪迹。这下子张永也慌了。
当王守仁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来听闻此事之后，就看见平日里总是一副波澜不惊
的张大伴正在点齐人马准备杀进团练大营，王巡抚赶紧拉住，在他耳边低声道：“陛
下还有救！”
天知道张永盼星星盼月亮盼的就是从王守仁嘴里说出的这句话。他一下子就感觉
天放晴了，腰不酸腿不疼手不抽筋头不痛了，走路一下子有劲儿了。
面对着乔宇和张永迷茫与担惊受怕的表情，王守仁解释道：“团营没有调动的迹
象。如若陛下已遭不测，江彬唯一可调之兵唯有团营。如今团营没有调动，想来定是
他将陛下藏于某地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