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瑶看着手中的诗经,翻的正是那一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金瑶呆呆地看着,已经开始神游太虚,思绪不自觉地回到和硕睿亲王妃的话里去。
“哈日拉珠就是宸妃,当年她曾是我们科尔沁最美的一个女子。那个时候,可汗要将她许给林丹汗,林丹汗福晋众多,哈日拉珠怎么肯?于是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后来多尔衮还有代善哥哥随着皇太极前往科尔沁,那一年,我,布木布泰,还有她,都是待嫁的年纪。她比我们稍长几岁,父汗的意思是要将她嫁给皇太极,可是她偏偏对代善看对了眼。她是个很内敛的人,况且当年因为她不肯嫁人,父汗早就恼怒了她。她对代善哥哥用情,却死活不肯向父汗开口。后来父汗无奈,就令我和布木布泰来了盛京,独独留下了她一个。”
“那后来呢?她又是怎么成为了宸妃的?”金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乌云珊丹忍不住朝着金瑶看去:“你可知道,她为什么到了二十六岁才嫁人?”
金瑶也有些奇怪,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是遇不到心仪的人?还是她一心想着大贝勒,所以迟迟未嫁?”
乌云珊丹摇了摇头:“这并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是因为,她一心想求一个一心爱她的男子,不愿意和其他女子分享同一个丈夫。”
金瑶震住,想起那日皇太极对她施威的时候说的话:“哈日拉珠,是你吗?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说你一样的话,会和你一样的没心没肺,会唱和你一样的戏曲?连眼神里的固执和冷漠都一模一样?”
金瑶看着乌云珊丹:“这样有什么不对吗?世间的爱情之珍贵,就是因为它是忠贞的啊,若是朝三暮四,这样的爱情还能成为爱情吗?若是这样,我宁可不要。”
乌云珊丹的眼睛里果然闪过了一丝丝泪光,怔怔地看了金瑶许久,才颤声道:“你果然是和她一模一样啊,难怪皇太极会喜欢你!你可知道,当年他为了哈日拉珠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只偏偏哈日拉珠还是不满意。最后因为布木布泰的一句话,将她彻底送进了地狱。她是个固执到爱钻牛角尖的人啊,金瑶,额娘只想告诉你,不要强求,女人应该知足,不然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金瑶却是不以为然,她心里有很多疑惑,也许当年皇太极去科尔沁,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是和硕睿亲王妃不说,她也是无可奈何。毕竟知晓当年的事情的,只有那几个当事人,而且一个比一个大牌,她可不敢去老虎头上抓虱子。
“那她为什么最后还是嫁人了?”金瑶疑惑了,为什么坚持了二十多年,最后还是放弃了呢?
“因为利益。为了我们科尔沁的未来,父汗不得不将她嫁给皇太极!”乌云珊丹的眼睛里闪过了无尽的恨意,似乎对于这个利益二字无比痛恨,“大妃嫁给皇太极多年,都未能生子,所以拉了我和布木布泰来盛京。我嫁给了多尔衮,布木布泰却也一直无所出,父汗急了。虽然大妃和布木布泰都受宠,妃子中位于东宫之首,可是母凭子贵。皇七子里竟然没有科尔沁的血脉,父汗不愿意科尔沁走向灭亡的道路,于是想起了哈日拉珠。她被父汗下了药,而后径直送进了皇太极的宫里。”
金瑶的眼眶有些痒,像是有什么溢满了就要流出来。她拿手去碰,却发现一滴眼泪都没有。她不由得轻声叹道:“她真可怜。”
“为什么可怜呢?她一进宫,就抢走了所有妃子的宠爱,皇太极封她为‘东宫大福晋’,位居四妃之首。东宫也赐名为了‘关雎宫’,她生下八阿哥,皇太极就大会群臣,盛宴宾客,还颁发了大赦令,甚至还欲立八阿哥为太子。这是多么大的恩宠啊,她却还不欢喜,竟然想着要皇太极遣散了其他东宫的妃子,这般有悖常理的事情,皇太极自然是不肯答应,她就为此郁郁寡欢。后来八阿哥夭折,她的心病更加严重,朝思暮想,白日不进食,夜晚不能寐,不久就染病身亡了。”
“虽然八阿哥夭折了,可是皇太极对她的宠爱还在啊,她那般固执。就因为布木布泰生下了九阿哥,她就觉得是九阿哥克死了八阿哥,非要找布木布泰去理论。所以到现在,九阿哥还是不得皇太极的喜欢。其实在我们看来,她是多么幸福多么富有啊。我们这些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她都有了,她却是那么贪心。一心人,多么可笑的念想啊。”和硕睿亲王妃忍不住嗤笑道,“男人从来是贪婪的,就算他有爱情,他的爱情也是分很多份的。不可能独独分给你一个!”
金瑶看着乌云珊丹,有些怔怔的,是这样吗?难道求一个一心人就这样难?女人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是付出?是牺牲?是义无反顾?金瑶有些迷惘了。
她忍不住想起了硕塞。她和清如,如果让她选择和清如分享同一个丈夫,她会吗?这个念头刚刚划过金瑶的脑子,她就立即否定了它!金瑶忽然很佩服哈日拉珠,或许,她那样草草地死亡有些可怜,可是她真的很勇敢。
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坐在石亭子里发呆,直到晚娘急匆匆地跑上来:“格格,四阿哥来了。”
金瑶原本跳起来的心又落了下去,撇了撇嘴,不甚乐意地道:“他来做什么?不行,我不能见他!”
金瑶还想着要不要回屋装病,一抬眼,叶布舒那个人神出鬼没一般已经来到了石亭外。金瑶站起来的身子一滞,尴尬地立着,见他的嘴角微微弯起,可是眼睛里殊无笑意。金瑶的心又一紧,不由得舔了舔唇。
“那个……你怎么来了?”金瑶讷讷地开口问道。
叶布舒嗤笑了一下:“怎么,爷不能来?”这样说着,他一抬手,就捞起了金瑶头顶的一处璎珞,握在手心揉搓着。金瑶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不由得斜睨了他一眼,问道:“四阿哥这是怎么了?”
叶布舒一抬头,眼神里的光芒炯炯有神:“你选我还是选豪格?”
金瑶吓了一跳,感觉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了,她苦笑了一下:“四阿哥这是说的什么话?金瑶有选择的权利吗?”
叶布舒不依不挠,只是直视着金瑶。金瑶无奈,只好敛目垂脸,装作入定了一般。
“要是我给你选择呢?”叶布舒急急地问道,“你要的一心人,怕是没有人给得了。”
金瑶错愕地看着他,随即脸一下子拉得老长,看着他:“一心人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叶布舒看了她一眼,闪过不屑和嘲弄:“现在整个宫里怕是都知道了吧,那日你和阿玛在那屋内,你不知道,那屋外可是一群长舌妇呢,哪有什么不知道的?现在宫里都在说你呢,瑶格格只要一个一心人,不肯嫁给皇上。我说你傻不傻?非要提出这个要求,阿玛你都不肯要,以后看谁还敢要你?!”
金瑶只觉得脑袋轰然一声,几乎就要炸开。只觉得悲伤,这个该死的封建社会!这个该死的盛京!金瑶心中的苦闷无处发泄,她忍不住扬起脸,对着叶布舒怒道:“就算是这样,金瑶也不会选择四阿哥的!四阿哥不是金瑶的良人!”
金瑶说完这话,就要朝着亭子外走去,一面冷声唤道:“晚娘,送客!”
不料叶布舒一声不吭地抓住了金瑶的手臂,猛地朝后一拉,直接将金瑶牢牢按在了石亭主子上,金瑶的后背和手臂同时吃痛,忍不住惊呼出声:“啊——痛——叶布舒你做什么?!快放手!你——唔唔唔——”
金瑶的话没有说完,眼前一暗,叶布舒已经垂下头,猛地稳住了金瑶的唇。一股带着强烈男子气息的温热的唇辗转在了金瑶的唇上,肆虐地吮吸着。金瑶的脑袋一空,竟然忘记了挣扎。
直到叶布舒的舌头试图钻入她的嘴中,金瑶才反应过来。惊骇莫名之下,猛地抬起左脚朝着叶布舒的胯下踢去,却被他发现,用膝盖抵住了金瑶的左脚。金瑶大怒,举起手不由分说地朝着叶布舒的脸上抓去。
叶布舒没有料到金瑶如此反抗,匆忙间侧首躲避。金瑶的指甲已经抠到了他的脖颈上。她指尖一热,一股血腥味从指尖蔓延到了空气中。
金瑶却是气苦,刚刚打叶布舒,她的指关节似乎扭到了,正泛起了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这样一闹,金瑶的眼眶一热,溅下泪来。她不肯示弱,泪眼婆娑间仍旧是怒视着叶布舒。
叶布舒呼痛一声,喃喃地骂道:“你这该死的女人!”作势就扬起手臂要打下来,金瑶朝着她流着眼泪的眼睛朝着他怒目而视,叶布舒的脸讪讪的,手又缓缓放下去。
金瑶吸了口气,抬起衣袖将嘴唇擦拭了一遍。这才冷笑着看着叶布舒:“谢谢四阿哥的垂怜,金瑶告退!”
话一说完,金瑶就转身朝着亭子外走去。刚刚走出亭子,就看到远处站立着的硕塞和清如。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究竟看到了多少?金瑶的心乱了,微微抽痛,吃力地抬起脚步朝着房间走去,不肯再抬眼看他们一眼。
叶布舒也看到了硕塞,不由得笑了,声音里满是嘲弄,他压低声音,只用金瑶能听到的音量讽刺道:“瑶格格,你要的良人,莫非你真的以为是硕塞?瑶格格,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不过是个汉人,还妄想要嫁给五弟?自作多情,真是可笑!”
金瑶的浑身战栗,眼泪无声地落下,抖索了一下,别开头急急地朝着屋内跑去。她不愿意硕塞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可是偏偏每一次的相遇,她在他面前的都是一副丑样子!
爱情是什么?良人是什么?金瑶的脑子里剪不乱理还乱。
她突然好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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