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除了一些格格来探望过自己外,没有任何烦扰的事情。新府也差不多要完工了。每日里金瑶都是吃饱喝足洗个澡,干净清爽地到处瞎逛。
手腕虽然还没有好全,但是在皇太极安排的私密太医的照料下,算是好得很快了。不过选秀的事情倒是免了,她乐得轻松。皇太极以金瑶手腕受伤免去了选秀,金瑶的心底却并不轻松,想着皇太极这样做,定然有他的安排。
金轩也从蒙古回来,因为立了点功,皇太极很是高兴,赞金轩是少年英雄,加官一级,赏赐了几处田地。金轩很是高兴地回来了,见到金瑶受伤,眼中渗出了一丝怒意,却很快就湮没了。
金瑶装作没有看到。她对于金轩的感情很奇怪,或许是她想得多了吧。人的心眼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明明知道点什么,却不肯去捅破那层纱。人啊,难得糊涂……
选秀半个月,今天就是最后宣布结局的时候了。那些女孩子争奇斗艳,到了最后**,应该是有结果的时候了。
天是淡淡的蓝色,微风吹在脸上,带着初夏的味道。金瑶坐在石亭里,抬起头望着天空,感觉自己就处在一个迷宫里。哪里才是出路?
一大早起来,金轩就叫嚷着要金瑶去后院的平地上陪他练剑,他在蒙古呆了阵子,倒是显得高了不少,脸也刚毅了不少。显出了一股少年将军的气息了。金瑶看着他练剑,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姐姐——姐姐——”金轩似乎看到金瑶在走神,停下手中的剑就叫唤了起来。金瑶早已经神游太虚不知道到了哪里,猛地听到金轩叫自己,金瑶才回过神来。
“啊?”她朝着金轩看去,见他正奇怪地看着自己,脸一红,讪讪地笑了笑,“有点走神,什么事?”
金轩摇了摇头,伸手在金瑶的手腕处看了看,一面轻轻地揉着那些浮肿,一面似乎漫不经心地道,“姐姐以前很喜欢练剑的,现在倒是不怎么热衷了。”
金瑶的心一颤,也没有说什么。想着自己身上那莫名其妙的武功剑法,不由得有些疑惑。这金无双,以前真的只是一个将军女这么简单吗?为什么李姨娘会将圣女的位置交给自己?为什么她的那些神秘朋友一个个身负绝技?为什么袁子锦说只要自己嫁给皇太极,就能够杀了他?为什么她一拿起剑,就似乎有什么力量从心底涌出,剑法不断,挥洒自如?
这一连串的疑惑在金瑶的脑子里转个不停,却没有半点头绪。
“上次生了大病,大概是身子疲了吧,懒得动弹了。练剑的事情,女孩子家的哪里做得来?”金瑶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回答。金轩上下打量着她,她故作镇定,正想着是不是金轩发现了什么,就看到晚娘领着个人急匆匆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奴才福瑞给瑶格格请安。”金瑶一看到那太监,额头突突跳。果然,那太监笑眯眯的站了起来,“瑶格格,圣上口谕,请瑶格格进宫面圣。”
金瑶看着那太监谄媚的样子,心中早已经猜测出了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就吩咐素竹给她换装。那是皇太极赐的一套正式宫服。通体的墨绿旗服,裙摆之上,镶着金边的寒梅点缀在领口和衣袖上。加上珍珠配饰的宫帽,还有镶着绿宝石的花盆底。
一切穿戴整齐,金瑶朝着那铜镜里望去,突然感觉那镜子里的人不像是自己了。那个镜子里雍容华贵的女子,宫装加身,腰围玉带,配着乳白色镶花的比甲,头上簪着的大牡丹旗头,叼珠金凤,还有碧绿的翡翠耳坠。
金瑶的嘴角上翘,忍不住自嘲起来。在现代她见到那些白领穿着的正装,总觉得又精简干练,又有气质。那个时候总在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要穿一回正装试试。
看着那镜子里那个假笑的女子,金瑶的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这可真是人靠衣装啊。一旦穿上这衣服,连带着心也要护着了,面具再也拆不下来了。
一旁的素竹目不转睛地看着,金瑶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欣羡。金瑶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了,这一进宫,还不知道是凶是吉呢。
马车哐当着就进了宫门,从大清门前过,到了一旁的偏门,马车转了个弯,就进了偏门。接着就是镶红旗亭,然后是正白旗亭,马车就停住了。门帘被掀起,那个太监朝着金瑶笑了笑:“瑶格格,下马车吧。过了正黄旗亭就要到政殿了。”
金瑶依言点了点头,随着那太监扶着下了马车。过了那正蓝旗亭,果然就看到大政殿立在了面前。飞檐黄瓦,八角重檐攒尖式,八面出廊,其下为须弥座台基。殿顶满铺黄琉璃瓦,镶绿剪边,正中相轮火焰珠顶,宝顶周围有八条铁链各与力士相连。殿前两明柱各有金龙盘柱,一股威严之气扑面而来。
金瑶不由得定在了殿外,有些怯场。此番进殿,是不是从此就真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金瑶深呼吸了一口气,隐约觉得今晚将有什么东西会发生质的变化。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抬眼看着面前灯火通明的政殿。
那太监似乎也看出了金瑶的紧张,回头看了金瑶一眼。见到金瑶停下脚步,出言安慰道:“格格,走吧,皇上在里面等着呢。”
金瑶的心下一震,想着横竖是一刀,早挨早了。不禁苦笑一下,眼瞅着几个小太监从殿内走出来,见到金瑶,眼神里透出一股复杂,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朝着殿内通传了起来:“瑶格格到——”“瑶格格到——”“瑶格格到——”
金连叹息的机会都没有了,金瑶肃容敛衽,一步步地登上了大政殿。
那小太监领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迈进了门槛儿。那一刹那,金瑶闭住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和硕塞相遇的场面。在庙祝的初遇,在酒楼前赠玉,在河水中的相拥,以及在亲王府的暗云汹涌。金瑶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什么悄悄滑落,悄无声息。
是谁说,我的眼泪,在你的心底,跌碎成钻石?
金瑶在心底对着她的那一场说不上爱情的爱情说再见……
金瑶低垂着眉眼走进了殿内,走上了地毯。殿下的两边坐着秀女无数,见到金瑶走了进来,都纷纷朝着她看来。有惊讶的,有欣羡的,有鄙夷的,有嘲讽的。果然是什么都有啊。一抬眼,就看到皇太极坐在了最中心,正温柔地看着她。大妃和庄妃分别坐在皇太极的两侧,金瑶看到那庄妃的面上带着笑,眼中却殊无半分笑意。
“金瑶见过皇上,见过大妃娘娘,庄妃娘娘。”金瑶快走了两步,只觉得一股龙涎香扑面而来,金瑶顿时清醒了,那股紧张感消失,剩下的只有备战时的机警,她不慌不忙地跪了下去。
“抬起头来。”皇太极不咸不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金瑶暗自作了个呼吸,慢慢地抬起头。皇太极的两只黑眸熠熠生辉,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流淌着。金瑶的面色一红,忍不住又低下头去。
“金瑶是吧?”大妃哲哲开口了,“挺清秀的一个孩子。本宫听皇上说,你是个大才女,读过很多书?”
金瑶诧异地抬起头,完全搞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了。下意识地去看皇太极,他就坐在那龙椅上,看着金瑶,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要怕。金瑶的心放下了些,随即就镇定地开口道:“回皇上,大妃的话,金瑶不敢自诩才女。大妃和庄妃娘娘在金瑶面前坐着,金瑶不敢班门弄斧。”
“噗嗤——”大妃端起的茶杯急急地放下,眼睛里多了一分笑意,朝着皇太极瞪视了一眼,随即看着金瑶,“倒是挺机灵的。你平时都喜欢看什么书?”
金瑶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了,没听说过选秀女还有考才华的,连平时看什么书都要问,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金瑶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随意地回答道:“金瑶什么书都涉猎,不过都是在打发时间,不求甚解的。”
那大妃听了这话,眼中的笑意更深,随即朝着庄妃布木布泰笑道:“大玉儿,姑姑觉得这孩子不错,要是福临乐意,就允了吧。”
福临?不是吧?金瑶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朝着皇太极看去,他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金瑶暗自咬了咬牙,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人在卖什么关子!
布木布泰的眼睛朝着金瑶扫了过来,金瑶的心一颤。那冷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那一瞬间,金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就要瘫下来,那根拉着的脑弦似乎快要绷断了!布木布泰,庄妃,那眼神里的恨意,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难道是对哈日拉珠的吗?
正看着,那布木布泰竟然笑了起来,那眼睛里的恨似乎一下子都溃散了,淡淡地扫了金瑶一眼,看着庄妃笑道:“姑姑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况且有皇上在呢,布木布泰自然是听皇上和姑姑的就是了。”
哲哲点点头,随即看着皇太极:“皇上可同意臣妾问瑶格格几个问题?”
皇太极扫了地上跪着的金瑶一眼,笑了笑,似乎要给金瑶力量一般,那眼神里的信任——
金瑶不由得闭了闭眼睛,默默低着头。
“瑶格格觉得,你们汉人好不好?”哲哲的眼神里透着一丝睿智,定定地看着金瑶。
金瑶愣住,随即笑了:“大妃可听人说过,十根手指都不是一般齐?”
哲哲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摇了摇头,疑惑地看着金瑶。金瑶微笑,继续笑道:“汉人和满人,不分贵贱,就像十根手指不是一般齐,人有好有坏。皇上驰骋疆场,战功无数,英勇明智,善用贤才,对于区分人的好坏,定然不是看种族,也不是看家世,看的而是一个人的品性。”
哲哲诧异地看着金瑶,布木布泰则是不屑地笑了笑:“既然你说你们汉人有好人有坏人,那你说你们汉人为什么一跟我们满人打仗,不是逃跑就是投降?”
四下已经有许多满人格格哄堂大笑起来,金瑶看到了皇太极的眼中隐藏的一丝愠怒,金瑶的心底涌出了一丝厌恶,还没有进这宫里,就产生了自暴自弃的念头。听着这布木布泰咄咄逼人的话,她只觉得呼吸困难,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词穷了吗?照我说,你们汉人都是一些胆小怕事的,而且都是些见利忘义的小人!”布木布泰的眼中闪过无尽的恨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诋毁她一般。金瑶猛地想起来,是了!洪承畴!洪承畴在投降皇太极的时候,是庄妃侍寝的!金瑶的心底似乎明了了一些,她这么恨汉人,一定是因为恼怒皇太极将她送去给洪承畴!
金瑶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抬起头,看着布木布泰,一字一顿地道:“汉人有情也有义,只是汉人对于自己的同胞都充满了怜悯和同情!庄妃娘娘可曾听过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那些投降的将军战士,不是害怕死亡,不是害怕亡国,而是怕战争的残酷,殃及那些百姓!”
布木布泰听着这话,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哲哲淡淡一笑,问道:“战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我们蒙古人从来只相信巴图鲁,难道你不认为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吗?如果不是这样,那你以为还有什么法子?”
金瑶几乎要崩溃了,感觉到那些女人的视线都朝着她看了过来。金瑶脑子里想不出任何歌功颂德的话了,也厌恶这样和面前的两个女人斗嘴,心里的想法没有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
“摒除芥蒂,满汉合一!”
四面已经没有了声音,金瑶吓呆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张地朝着皇太极看去。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笑意,正严肃地看着金瑶。金瑶的浑身冒出了冷汗,胸中有什么郁积在了胸口,呼吸也有些困难了。
摒除芥蒂,满汉合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