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门虚掩着,金瑶推开门,跨进门去的时候,就见到一个单薄的女子跪在佛堂中念经。堂内冉冉升起的袅袅檀香,还有李姨娘碎碎念的梵文,金瑶有些疑惑,这个李姨娘,竟然信佛!?
金瑶悄悄地走进去,也没有出声。那女子却似乎感觉到了金瑶的存在一般回过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你来了。”李姨娘没有别的表情,淡淡地放下手中的木鱼,这才站起身朝着外堂走去。
金瑶紧紧跟着,眼睛却到处乱瞟。和大夫人相比,这姨娘的屋子似乎像下人的住处。简单到只有一个茶几和几张椅子,靠窗的地方还有一张案桌,既不华丽也不美观。那桌上文房四宝俱全,看起来也精致,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伦不类。
“坐吧,我闲着没事,抄抄《佛经》。”看到金瑶看着桌案上的书页发呆,李姨娘忍不住解释道。
金瑶下意识地点点头,心下却有些奇怪,按照素竹的说法,这金无双是李姨娘所生,而且据说金无双和李姨娘关系也挺好的,怎么感觉并非如素竹说的那样呢?
“额头怎么回事?”见到金瑶不说话,那李姨娘倒找起话茬来。
“没什么,不小心撞了一下,磕破了皮。抹了点药,已经没事了。”
金瑶顺着她的视线坐了下来,又看了李姨娘一眼,见她的眼中并无多少担心,当下有些诧异。若是她的母亲,会如何呢?就算是金夫人,哪怕她不是金夫人亲生,见到女儿受伤,也会紧张万分吧?怎么这李姨娘看着竟像没什么事一般。
沉默了半晌,那李姨娘叹息一声,说道:“过几日,你随我去庙里走一趟。”
金瑶点了点头,虽然金无双是妾侍的女儿,金瑶倒也没有觉得有多么不堪。在现代人的观念里,没有尊卑贵贱,有的只是命运的不同。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富二代,要什么有什么;有的人却付诸一生也得不到幸福。
那李姨娘又说了些南方的趣事,说起在南方的时候现在已经可以看到荷花苞了,说起那里的初夏总是一下雨就连绵下上大半个月。金瑶细细聆听着,这才知道,原来李姨娘是金砺从南方带回来的小妾。她们在南方似乎生活了几年才来到辽东。看来这中间发生了很多故事啊。
金瑶在屋内坐了一上午,直到李姨娘有些疲倦了,她才走出去。
压抑的气氛终于消失,金瑶忍不住吐了口气,只觉得一切都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简单。这个里,什么大小姐,什么少爷,什么姨娘,透露着一股怪异,细细想来,她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她刚刚从素竹那里了解到,她穿越的时间是崇祯十五年,金瑶对于历史知道的不多,从来不知道历史上竟然真的有一个大将叫金砺的,想来那镇武堡都司定然不是什么要职。至于崇祯帝,她光知道那是明朝的末代皇帝,至于究竟坐在那皇位上多少年,她分毫不知。这个家里,大夫人只剩下了一个女儿金玫,是家里的大小姐。二夫人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叫金轩,是金府名正言顺的大少爷,也就是早上对着金瑶怒目而视的那个小破孩,至于二小姐金玲,她还没有见到。
苍天啊,果然是没文化,真可怕啊。金瑶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都不知道。金瑶不由得嗤笑,想着那些万能少女穿越后遇到的种种麻烦事,不由得自我安慰道:“难道真的希望自己是什么朝廷大将军的女儿吗?这样平平凡凡的,反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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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屋内,翻着《女诫》,却发现她完全看不懂,那些繁体字如蚯蚓,而且还是竖着的蚯蚓,看得她头晕目眩。
“素竹,昨日我就有些奇怪,为什么我们会在郊外?而且,怎么会遇到……”
金瑶很是奇怪,对于昨夜的事情她难以忘怀,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怎么都耿耿于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情,在这里竟然变得那样习以为常。
“都是刁民,昨日本来是司马大人来辽东视察,那司马大人邀请小姐前去晚宴。当时夜色已晚,小姐你非要回来,司马大人拗不过您,就让你回来。哪里知道,马车在路上碰到了那几个刁民……”
金瑶听到这里,愈加奇怪了:“司马大人?哪个司马大人?”
“是兵部大司马周显周大人。”素竹看到金瑶诧异的神色,想起小姐已经失忆,连忙解释道。
“只是邀请我一个人吗?”金瑶对于周显也没有什么概念,不死心地问道。
“那倒不是,还有蓟辽总督洪大人的大小姐和少傅左总督祖大人的三公子。”素竹继续说道。
看到金瑶有些烦躁的表情,素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姐……素竹,素竹是不是……说错话了?”
金瑶摇了摇头,脸色有些阴沉。倒不是因为素竹,而是,她说的那些什么大人,连名字都不说,只带着什么官职,她完全没有任何概念,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我说,素竹,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蓟辽总督洪大人和少傅左总督祖大人的名字,你能说得明白一点吗?”金瑶知道古代的女子身居闺房,贴身丫头自然也是紧紧跟随着,对于外界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这样问,的确,对于素竹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她也是被逼无奈啊。
“好吧,可是小姐,素竹知道的也并不多。”那小丫头有些怯怯的,看到金瑶鼓励的眼神,这才壮着胆子说起来。
“蓟辽总督洪大人名叫洪承畴,不过那洪大人在今年三月镇守松山时,被鞑子军围困,洪大人突围不成,兵败被俘了。”
“那什么少傅左总督呢?”金瑶得不到什么信息,只好继续问道。
“祖大人叫祖大寿,就是我们锦州城的总督,他的儿子叫祖泽洪,和小姐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素竹的脸色有些憋闷,那些鞑子,实在太可恶了!
祖大寿?金瑶对于这人似乎有点印象,于是抓着不放,急急地问道:“你还知道那祖大寿的什么事?”
“我……我也是听那说书先生说的,祖大人原来是袁崇焕袁将军的佐参将,后来袁大人被杀,鞑子攻城,皇上才派了祖大人守大凌河。”
“你刚刚说什么?袁崇焕被杀?”金瑶的眼睛放出了光芒,抓着素竹的手惊喜的问道,“袁崇焕被杀多少年了?”
她听过关于阎崇年的明亡清兴六十年,对于其中的某些内容还是有些记忆的,她恍然抓到了什么重要信息一般,抓着素竹的手摇个不停。
“你要知道袁崇焕的事情做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话音未落,金砺穿着战甲就直接进了她的房间,眼神犀利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金瑶吓了一跳,慌乱地松开了素竹的手,低头否认道。素竹慌忙跪了下来,吓得伏在地上,身体颤抖。
金砺直直地看着金瑶,打量了半晌,才问道:“伤口好些了吗?”
金瑶点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等周显一走,你就在家好好休养,舞刀弄枪的事情,暂且搁一搁。另外,你以后还是少和洪瑜琳玩了,若是惹得上面不满,你老子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金砺的脸色有些严肃,直看到金瑶点头,才放心地拍了拍金瑶的肩膀。
“去见过你娘了?”金砺翻看着金瑶桌案上的那些书,漫不经心地问。
“嗯,去坐了坐,聊了聊天。”金瑶小心谨慎地回答着,生怕金砺发现什么不妥。
金砺放下书,又朝着金瑶看了几眼,这才满意地笑道:“这才乖嘛,你娘也不容易,她就是那个淡然性子。你多去看看她,她面上没有什么,心里一定高兴着呢。对了,她说什么了没?”
金瑶有些愣愣的,想着那李姨娘的表情,哪里是什么性子淡,分明是对自己漠不关心,跟陌生人差不多。这金瑶还真是可怜,亲生母亲都是那漠不关心的样子,真不知道她以前的日子该怎么过的。
“娘说要我过阵子随她去趟庙里进香。”
金砺的手一僵,随即点了点头,一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就去吧,总比闷在家里好,她也好久没有出去看过了。”
金瑶诧异地看着金砺,半晌才小声嘟囔道:“爹,您的书拿反了……”
“什么?”金砺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放下书看着她,问道,“有什么问题?”
金瑶又是一惊,慌乱地摇头:“没没没,没问题。”
金砺看着她那受伤的额头,叹了口气,这才说道:“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昨晚那两人,都是从开封涌过来的刁民,不用放在心上。我已经命人处理了,你不必背思想负担。那晚娘这几天休息,你要什么丫头使唤,就去跟你大娘说。”
金瑶点了点头,看到金砺就要走出去,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朝着素竹使了使眼色,嘴角已经溢出笑来。却不料金砺猛然回过头来,金瑶的笑容顿时将在了脸上。
“袁将军是崇祯二年十二月下狱的,恰好是你出生的那年。崇祯三年八月磔刑而死。”
丢下这句话,金砺就走出了她的院子。金瑶的脸色还僵着,心怦怦直跳,恍若被金砺发现了什么一般。
呆愣愣地站了半响,她才缓过神来,疑惑地想着刚刚金砺的表情。
不是生气,不是赞扬,而是怒,愤怒,还有悲,悲怆。金瑶的直觉告诉她,金砺的愤怒不是对自己,那么是对袁崇焕吗?她记得阎崇年的明亡清兴六十年中提到,袁崇焕是含冤而死,那这金砺的愤怒和悲怆是因为他?
她有些迷糊,不知道这金砺究竟是为的什么,也许,她所知道的,只不过是这辽东历史的冰山一角,不,冰屑而已。
她忽然对那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或许,知道那些过去,她就能解开这个家庭如此怪异的背后隐藏着的秘密!
看着地上犹自跪着的小丫头素竹,金瑶的脸色忽然露出了一丝邪邪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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