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瑶再次进殿的时候，硕塞站在大殿外，正怔怔出神。看到金瑶紧随着多尔衮进殿，神色有些古怪。眼睛里透出一点点疑惑，随机又被担忧掩盖。金瑶微微福身，还没有站稳，就接到了殿内的传话。
”瑶格格——”一个小脑袋凑了出来，正是皇太极的贴身太监小卓子。看到多尔衮和硕塞站在殿外，微微吐了吐舌头，急急叩拜。
“小卓子见过王爷贝勒，皇上已经醒了，唤瑶格格进去呢。”
多尔衮看了金瑶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信任，似乎对于金瑶即将面临的事情他心里已经有底。他的手轻轻一挥，小卓子急急地就领着金瑶进殿。
金瑶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皇太极了，其实在皇太极中箭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出现了很多不好症状。早前听福临说起过，皇太极夜里总是失眠，也从不去其他娘娘的宫里。经常在御书房批奏章到深夜。
金瑶常常叹息：历史果然是不可以改变的。如果没有李凌的出现，她或许还以为，历史不过是捏造的。也许有她的介入，很多事情就会改变。然而，在知道皇太极的身体抱恙，她的心却轻松了很多。毕竟，知道历史的发展，比不知道历史的轨迹要好很多。她至少可以先做好防备，大不了避祸只好远遁，她金瑶从来不是善男信女，打不过就跑，至少不会吃亏。
李凌和袁子锦的出现让她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竟然如此曲折，也不知道她和皇太极竟然会有杀父之仇。这样狗血的情节，曾经在八点档经常出现，如今出现在金瑶自己的身上，她却不觉得可笑，只觉得手足无措。
进了殿内，她一拐过内厅走进龙榻，就猛地掩住了嘴巴。
那还是曾经那个皇太极吗？金瑶的眼睛里只剩下不置信。他的浑身正被莲叶包裹，绿色的藤蔓一根连着一根，在他的皮肤里疯长。他的皮肤原本是黝黑的，如今却变得苍白，那绿色的血管和莲叶一起纠缠，似乎很快就要将他吞噬掉一般。比起金瑶身上的莲，他身上的莲更加肆无忌惮，似乎他的身上有什么东西令那些妖灵欢喜，金瑶甚至能感觉到它们欢快的声音，伴随这皇太极的心跳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快！把龙涎香撤掉！所有的檀香都撤掉！”金瑶看着那正在燃着的龙涎香，似乎她的体内有什么在叫嚣着。她低头看去，是那些莲叶，在白日里就要复苏一般。金瑶的眼睛变得深邃，猛地抬起头朝着小卓子吼道。
小太监被吓了一跳，眼睛不由得朝皇太极投去。皇太极的眼睛里只有默许，手微微挥了挥。小太监就急急地将香炉撤了下去。
金瑶小心翼翼地跪在了皇太极的身旁，有些战战兢兢：“你——你还好吗？”
皇太极知道她心里的不安，微微笑了笑：“连累了你......”
金瑶的呼吸一滞，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
“当年她要走的时候，我还在战场上。我困了她一生，也不知道她最后有没有想我。”皇太极的眼神里闪过无尽的哀伤，随机朝着金瑶看去，“你长得和她很像，不过你比她要圆滑得多，或者说，你很聪明？”
“金瑶不敢！”金瑶急急地跪了下来，“金瑶不过区区弱女子，若非皇上皇后垂怜，哪里会有金瑶的今天？金瑶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和宸妃相比。”
皇太极却是摇了摇头：“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也许就是欺骗了她。到死都没有告诉她真相，也许这个真相我要带着到黄泉碧落去。”
金瑶听他这样说，也不敢问。只疑惑地看着他，猜测着他大概和宸妃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误会吧。也许他早就想要说了，只是没有来得及，宸妃就已经病逝了。
“金瑶，朕已经找了范先生，明日你就随着他去南疆吧。范先生对南疆熟悉，一定能解你身上的莲毒。朕是要不行了，就算那些该死的奴才怎样隐瞒，又如何能骗得了朕呢？死有什么好可怕的，只可惜福临还小，朕不能看着他成长啊——”皇太极的眼睛里闪过惋惜，还有无尽的悲痛和留恋。
金瑶的心咯噔一下，对于皇太极，她从来不甚了解。却也是发现了，他对于庄妃一直是淡漠的，甚至有时候在看到她的眼睛里还带着厌恶和怨恨，却还要随着她做戏。当年洪承畴降清，他就是毫不犹豫地将孝庄送去给洪承畴暖床。若是真心的在乎，如何会这般漠然到拱手让人？
古代的女子都是母凭子贵，福临却是一出生就失去了父爱。皇太极的儿子，包括豪格，硕塞，叶布舒，六阿哥七阿哥，都有自己的宅子，唯独九阿哥福临什么也没有。皇太极因为厌恶庄妃，甚至不给福临赐字。然而今日听他这样一说，又似乎什么地方不对劲。皇太极的儿子众多，能继位的人也不少，豪格善战，叶布舒懂战术，硕塞极有才华，他一个也不提，偏偏要提及他似乎从来不甚关心的福临。金瑶隐约有些猜测，不过皇家隐晦，自不是她随随便便猜测得了的。
“皇上放心，九阿哥虽然小，但是天子聪敏，将来定然会有一番大作为的！”金瑶想起那个少年将来会为了董鄂氏而出家，不由得心痛，如今却半分也吐露不得，只能强笑着安慰面前的男子。
皇太极听了这话心中欣慰，看着金瑶自嘲道：“如此最好，朕当初想纳你为妃，奈何你不肯。如今朕也要走了，怕是没有那个能力娶你了。朕只问你一句，你老实回答。事到如今，若朕还好好的，你还不肯嫁给朕吗？还是要坚持你的一心人？”
金瑶听了他的话，心中已经是波涛汹涌，感慨万千。奈何她始终不愿意违背了自己的意愿，看着皇太极那希冀的眼睛，她的心里只有遗憾。一狠心，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皇太极的眼睛里露出失望，只能重重叹息一声：“她当年给我的也是这个答案。朕不知道，在她走的时候，究竟有没有后悔。”
“皇上——”金瑶想对他说对不起，就像现代的时候，女孩子拒绝男孩子最常用的话，奈何她却说不出口。
“你不用自责，朕知道——”皇太极忽然睁大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朕也不知道这样究竟对还是不对。也许，将费扬古家的丫头许配给五阿哥就是哥错误。在大阿哥和四阿哥来求我之前，五阿哥就曾经来要过你。我给了他选择，要正蓝旗还是要你——”
金瑶的呼吸一滞，苦笑了一下：“皇上不用说了，这完全没有可比性。费扬古大人很不错，他家的小姐也是知书达理，五阿哥和她一起，不吃亏。”
皇太极也点点头：“朕这样说，只是想告诉你。朕写过一道旨给他，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在和费扬古的丫头成婚之后，将你纳为侧福晋。”
金瑶的心底已经冰冷一片，听到皇太极的这话，只觉得太荒谬。让她做小三，这样的事情，她金瑶如何做得出来？
“你不用生气，他虽然和那费扬古的丫头青梅竹马，却未必就是真爱，只是责任推卸不了。朕虽然喜欢你，却也明白他的心思。我们满人向来不羁，况且你只不过是个待嫁的丫头罢了。将来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拿着那道圣旨，能救你一命！只希望你别这般倔强，这世间的事情，不是那样绝对的。”皇太极一口气说了很多，脸色愈加苍白起来，见金瑶还是一脸悲伤，不由得又重重叹息一声。
“朕今日叫你来，另有一事相求。”皇太极闭上眼睛微微喘息。
“皇上请讲——”金瑶料不到他竟然有事情求自己，急急地问道。
皇太极将手探到了枕头下，摸到了一块玉，递到金瑶的手心。
“这是？”金瑶疑惑地看着那块玉，不解地问。
“这是虎符，这些年大清招降了太多汉军。就如同你当日所说，满汉一家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关键。这虎符交给你，原也是因为你是袁将军的女儿，那些汉人一个个都是死节义士，即使降了我大清，也并非真心向善。若我走了，你一定要帮朕压住他们。”皇太极急急地看着她，生怕错过金瑶脸上的一丝不乐意的神情。
金瑶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子煞白。开玩笑，要她去掌管汉军八旗，她哪里来这个能耐？即便她是袁崇焕的女儿，可她也是个赝品啊！
“皇上您这是开玩笑吗？金瑶只是个弱女子——这如何使得？”金瑶急急地就要推辞。
“朕的决定不会错，你不要推辞的。虎符放在你这里才安全。况且这还只是一半，另一半，还在你父亲手中。当年崇祯帝就没有拿到另一半虎符，我猜想着，既然你是他的女儿，不在你的手里，也一定留下了蛛丝马迹。”皇太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
靠，还以为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呢，原来还有隐情！金瑶无奈地看着皇太极那极其信任的眼神，有些小心地问：“您就不怕我出卖您吗？”
皇太极摇了摇头：“朕怕，不过朕相信你值得相信！”
金瑶的眼睛里透出不解，却不好再问。看他一脸倦怠，也不好再停留。看着他轻轻挥手，当即明白他的意思。福了哥身就要退下去。
皇太极却忽然开口：“你可知道朕选了谁？”
金瑶的脚步一滞，心中叹息：怎么谁都想问我知道选的人是谁？候选人有五个，总之和九阿哥福临没有关系！她若是说是九阿哥福临，那皇太极一定会把她当作妖怪吧！
金瑶回过头，惶恐不安地看着他，又急急地跪下：“金瑶不知，只是猜想，皇上一定有皇上的想法。其实只要大清基业保住了，选谁不是一样呢？兄弟阋墙，未尝就是一件好事。”
皇太极自然懂得了她的话，选择福临，虽然那些皇子们不服，却也奈何不得。毕竟有六宫正主的支持，科尔沁家族毕竟是个强大的支持力量，再加上皇太极拉来多尔衮，那么福临就是无往而不胜。毫无威胁的人变成了皇帝，杀其他人个措手不及，既能解决储君问题，还可以看出人心，贬臣忠奸。果然是一箭双雕！
皇太极微微笑了笑，金瑶也不废话，推开内殿的大门就走了出去，手中紧紧攥着那半枚虎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