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位宫装仕女踏着标准的宫廷小碎步,走的很急,每一步却迈出的极小。洛湘打着宫灯,大步跑着追了上去,没跑多远就又看到了那两位“孤魂野鬼”的背影。
秋季的冰冷彻骨的夜雨淋在身上,洛湘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被冻的凝结了,此时也顾不得揣测眼前两人到底是人是鬼了,自己已经这么凄惨,权且当作是活人去求救了……
洛湘远远的跟着那两位仕女,嘴里嘟囔着,佛祖保佑,老君保佑。
心里衡量着,与其是被野鬼吃掉,也好过被着彻骨的冻雨淋着,在这林间慢慢冻僵,更何况那位身姿高挑的仕女,如此善良胆小,或许不会一口吞吃自己呢……
两位仕女此时正撑着一把小油纸伞,在雨中急行,听到身后的响声,回头看到刚才那少年居然又追了上来,都是一脸的惊慌失措。
洛湘连忙走上前,又是弯腰,又是作揖,表示自己决不是恶人,喏喏的说明了自己困窘,小心的问两位仕女,能否去他们府中,借宿一宿。
洛湘察言观色,看到那位身姿略丰满的仕女面色不善,慌忙改口称,能有方寸遮风挡雨之所,不用让自己在这冷雨夜里冻僵,便感谢两位大恩大德了。
那个身姿丰满的仕女,始终不放心洛湘的来路,对洛湘十二分的提防。奈何洛湘说得可怜,深秋里又只穿了一件破布衣,在雨中被淋得通透,说着话,全身都忍不住的瑟瑟发抖。终究是女儿心软,没有一口拒绝洛湘。
她身旁的同伴也是一脸不忍心的看着雨中的落魄公子,在油纸伞下俏生生的站着,如雨后荷塘一般美丽,温温柔柔的开口说道。
“公子若是不嫌弃,先随我们一同回去吧~只是我们两人都只是府中丫鬟,不能做主收留公子。一会还请公子在府外稍等,我与妹妹去求求我家娘娘,我家娘娘心地仁慈宽厚,定不会让公子露宿府外,受这风雨凄冷,不知公子觉得这样可好?”
洛湘自幼有病缠身,骨子里却是飞扬跳脱的性子,大了些,守一真人妙手回春,把自己身子骨调理比一般青年还康健,但却久居深山之中,终日里与一群循规蹈矩的小道士、老道士们一起修心养性,更是憋闷的厉害,平日里便总想使点小坏、干点坏事,不愿依着规矩来。
但今夜自从见了这两位神采端庄秀丽的仕女,特别是那位身姿高挑,说话温婉的仕女,不知为何,洛湘觉得自己也如学堂里的,那帮书童们在师傅眼皮底下时一般,变的彬彬有礼、谦虚温婉了许多……
洛湘听着那位可亲可爱的仕女,一口就答应了自己可以同行,且可以借宿府中,高兴地连声诺诺,狠不的说什么都好。
惹得那位一直看着洛湘满怀敌意的仕女频频皱眉,几次想开口,大约是想劝阻身边的姐姐,一定要小心提防着这位来路不明的坏人,都被身边的仕女用眼神制止。
“公子,这伞我们只有一把……”那位身姿高挑的善良仕女,关切的看着大雨中被冻的嘴唇乌青的洛湘,就要把手中的油纸伞递过来。
“姐姐!”那位身姿丰满的仕女,被几滴冰凉的雨水落在身上,立刻不满的表示抗议。
洛湘只感觉有些受宠若惊,慌忙推辞,不敢去接那油纸伞,连声说,“没事,没事,我淋习惯了,这一会冻不住我,你们快打着伞,别也与我这般淋湿了,被风吹着!”
洛湘与那仕女推让了半天,一旁那位仕女不满的一把抢过了油纸伞,冲着洛湘“哼”了一声,挽着一脸怜悯的姐姐就走。
洛湘心中感激,连连说了数声感谢,才跟着两位仕女身后两步远的距离,默默的迈着小步子,淋着大雨前行……
大雨倾盆,风声呼啸。
两位仕女同撑一把油纸伞,伞下不时传来几声欢笑。
一路无话,只有那位身姿高挑的仕女,偶尔回过了头,关切的问一声洛湘,“公子,是否冷的厉害?”
洛湘就忙客气的称谢,全身忍不住的颤抖着,言不由衷的说,“不冷,不冷。”
说也奇怪,洛湘在这树林里走了两日,也未见一户人家庄园。一行三人,只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就穿过了树林,走到了一条颇为宽敞的小路上。
洛湘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跟着这两位“孤魂野鬼”化作的仕女,总算没有错,自己再也不用在树林子里,无头苍蝇般的乱跑了,这下就算是有野鬼要吃自己,自己总算也知道,要往哪里逃跑了。
两位仕女沿着笔直的小路前行不多远,洛湘就瞧见了路边的一栋富丽堂皇的大宅子,朱红色的高墙,金色的琉璃瓦,院里三丈多高的正房,四脚十丈多高的塔楼……
洛湘心头更是惊讶,此处远离名城大邑,更是前不着地后不着村的地界,为何会有人在此建筑如此堂皇富贵的宅子?细看那宅子的门庭雕饰、花纹,竟有许多是皇家才可享用的御用制式,平凡贵人再如何放肆,也不会敢犯这大不敬的罪过,如此建筑自家府邸!
两位仕女引着洛湘,也不走府邸正门,贴着墙根往后院走去,侧面有一耳门。说是耳门,也富贵非常,巨大的门庭,朱红色的大门,每一扇上都有九横七纵六十三个鎏金大铆钉,又有一对鎏金狮子头的大铜环,嵌在中间。
那位身姿高挑的仕女,收了油纸伞递给洛湘,自己与妹妹站在门庭屋檐下,对洛湘交待道,“公子且先再此等候,我与妹妹先进去,见了我家娘娘,便出来答复公子。”
洛湘撑开了油纸伞,站在雨中,连声称谢。
那仕女轻轻叩了三下门上的大铜环,便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了一个缝隙,一个劲装武将,探出半个身子来,喊着脸,也不说话,瞧瞧了两位仕女,想是认识,这才开了大门,让两位仕女进府,随即又立刻关上了大门,从头到尾,那武将没有往洛湘站的地方看上一眼。
洛湘趁着刚才大门打开的片刻,往府里望去,却被一座假山屏障遮挡了所有风光,可见这府邸,端的是修建的讲究非常。
洛湘心中迷惑,莫非自己已经不是在那夜被土匪、妖僧攻击时那片山林附近,而是被山洪大水冲到了某个大城名郡附近,这座府邸是某位王爷皇子的居所?可思来想去,又不记得唐皇治下,有哪个皇亲国戚能在地方上,有如此豪奢的府邸。
洛湘在府邸外前后徘徊,左等右盼,等到花儿都谢了,才见到大门再次打开。
那位身姿高挑的仕女从门缝里探出半截身子,轻声喊着洛湘,招呼着洛湘赶紧进来。
“真是多谢姑娘了!”洛湘侧着身子,收了油纸伞,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挤进大门里,忙不忘了谢谢那位仕女。
“莫要谢我,是娘娘看你可怜,才答允让你在此借宿一晚的。在这府里,你莫要大声喧哗,快随我来吧!”
洛湘心知许多达官贵人家中府里都是规矩非常繁多,虽有空房许多间,但也难容一个过路借宿的落魄人。自己在这冷雨夜,有地方存身,已要心存感激,莫要再因为自己给眼前的那位仕女惹来麻烦。便不再说话,默默的跟在那位仕女身后。
转过那座假山屏风,又是一般别样的风景。府中上下,四处张红挂喜,热闹非常,不远处的几件大堂之中,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此时虽然正天降大雨,却丝毫没有影响府邸中的热闹气氛。那仕女带着洛湘走在迂回的长廊上,穿过一个个的花园子、小桥、池塘,见洛湘如乡下农夫进了皇宫一般,四处乱看,目不暇接,不由得掩着嘴“哧”的一声,笑了起来。
洛湘听见仕女笑自己,知道是自己的模样傻了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冲着那仕女笑了笑。
“今夜是娘娘大寿,所以府中才如此热闹,平日里,是没有这般喧闹的。”那仕女温婉的对洛湘说道。
“不知道你家娘娘,又是何人家眷?这又是何人府邸,如此豪奢?”
“我可不敢对你说这些娘娘的事情,一会你便会见着娘娘了,你可以自己问娘娘,娘娘待人可好了~”那仕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不愿对一个外人提起自家事情。
洛湘听了,也知是自己唐突了,便不在多问。忽又想起,刚那仕女说,这府里的女主人一会就要见自己。
再看自己如今这落魄模样,赤着脚,走在这长廊上,都怕自己踩脏了别人家的地板,如何能去见人?忙问那仕女,“我这般模样,如何能见这府里的女主人,何况今日又是你家娘娘大寿之日。”
那仕女看着洛湘一脸的窘样,掩着嘴就是笑,一双妙目如泉水般清澈,直把洛湘看得满脸通红,才说道,“你倒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公子啊~还想着害臊。”
洛湘平生第一次遇到如此这般爱笑可爱的女子,红着脸,唯唯诺诺,口中言,“自然是知羞耻的。”
半晌,那仕女才笑着说,“不逗你了,咱们这便是先去客房,让你沐浴更衣的,等会再去给我家娘娘拜寿。”
洛湘长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这女子,是古灵精怪,不敢再多言,只是作揖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