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空大师合十还礼过后道:“虽然和小施主是初会,但这些天来,老衲却不时听到小施主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风采过人啊!”
老和尚的话让阿天和李陈二人都是一愣。
“小施主在促织轩可是一战成名!”慧空大师解释道。
“市井小技上不得台面,让大师见笑了。”阿天自嘲地一笑后脸露诡异,“大师也好这促织之戏?”
老和尚一愣,随即高颂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言语孟浪,还望大师勿罪!”阿天躬身赔礼。
“小施主客套了。”老和尚说罢,一老一少,一僧一俗相视而笑。
李贞丽和陈贞慧都有些莫名其妙,趁着往山上去的路中,李贞丽便问阿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天便把事情经过简略地讲述了一遍。听到他戏弄金少爷那一节,李贞丽笑得花枝乱颤,而陈贞慧暗自不以为然:整一个顽童罢了!
今日的聚会安排在虎丘顶上的致爽阁,做东的是“娄东二张”——同为太仓人的张溥和张采。
阿天随着慧空大师和李陈二人踏进致爽阁时,聚会者已经基本到齐,都在品茗聊天。
陈贞慧、慧空大师,包括李贞丽都和与会者相熟得极,见面自是一番寒暄客套。待得礼毕,李贞丽又将阿天介绍给了诸人。
顾家虽是姑苏世家,但现已式微,又见阿天年少无名,众人都没把他当回事,只是看在李贞丽的面子上,表面上还算客气,但神色中尽是倨傲。
对于这类文人的酸傲,阿天并不在意,落落大方地一一拜见,神色自如地随着陈李二人落座。
因离午饭时间还早,文士们继续闲聊。说着说着,话题便从山水景色、诗词歌赋方面转到了时局朝政上头。这是中国历来的知识分子傻得可爱的地方,最穷最苦也不忘忧国忧民。
这类的文人集会,阿天还是初识,颇感有趣。一边品着香茶,一边看着听着。经李贞丽介绍,这些人的名姓他已经记得清清楚楚,过目不忘也是一个卧底最基本的素质。
“溥昨日收到京中友人来信,说是京城近来流行着两句话。”说话者二十出头,虽然身材瘦弱,貌不惊人,但言谈举手间自有一股清新飘逸之态。这便是此次做东的张溥,未来的复社领袖。
“哪两句?”开口问者身材魁梧,语音宏亮,乃是杨廷枢。
“‘委鬼当头立,茄花满地红’。说是一个道士传将出来的。”张溥答道。
阁中文士们默念数声,均作不解状,望着张溥,等他解释。其中大多数是真不解,但像陈贞慧这样的,其父在朝为官,又怎会不知。但他识趣,张溥显然是要自问自答,得满足他的欲望。
对于众人的反应,张溥甚感满足,刚要开口,却见最远处坐在墙角的阿天不识趣地在摇头。顿感小子无礼,心中不爽。逐朝着阿天虚一拱手,挤兑道:“看来顾二公子是知道的喽!”
阿天正在奇怪,这么简单的两句话,这些名士才子竟然不知含义?突听张溥点了自己的名,不及细想,脱口道:“委鬼合在一起便是个魏字,而北方一些地方把客读客(qie),茄者客也,花者女子也。这两句话是在暗指如今宫中的魏公公和皇帝的乳娘客氏要专擅朝政。”
阿天此话一出,众人均感诧异,而张溥和陈贞慧更甚。要知道,这是天启二年,魏忠贤和客氏虽已得势,还未权倾天下,只是皇帝的乳娘和一个受宠的内臣,何况这时既无电台电视报纸,更无电话互联网,消息鄙陋之极。除了朝廷官员和一些士大夫之流,普通人等并不太知道他们。就连这阁内的名士们也不是个个都听到过他们的名字。?这么个小小少年,远离京城,家中又无人在朝中为官,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而对阿天来说,这确实最简单不过的事了。像他这样对历史一知半解的人来说,可以不知道天启皇帝叫朱由校,但绝不会不知道魏忠贤。在普通人的脑海里,天启朝最响亮的名字就是魏忠贤。虽然这是个臭名昭著的骂名。
“顾二公子灵通博识,在下佩服。”张溥收起轻视之心,朝着阿天拱手说道。
“先生谬赞,学生愧不敢当!”阿天欠身还礼。
李贞丽看了看阿天,又朝着陈贞慧嫣然一笑,一脸得意之色。
“如此看来,莫非朝中又要再出刘瑾?”与张溥齐名的张采捻着几根山羊胡须担忧道。
“受先兄过虑了吧?”杨廷枢摆了摆手,“如今朝中首辅叶相,次辅韩相,还有邹元标、赵南星、王纪、高攀龙等等都官居显位,皆我东林贤士,岂能容得一个阉人猖狂?”
此时朝中的东林党人确实是声势浩大,眼前这些青年才俊又都是东林的信徒,听杨廷枢这么一说,俱都频频点头称是。唯有阿天忍不住摇头哼了一声。
杨廷枢目光炯炯地盯着阿天道:“顾二公子以为杨某说得不对吗?”
“不敢,不敢!”阿天呵呵一笑,“只是君子往往都斗不过小人。何况,先生所言的诸公,道德文章是没话可说,但治国理政的才干如何,就不好说喽!”
“顾公子此言差矣!修齐治平,诚意正心为根本。道德人品不好,又谈什么治国理政?就拿前朝张居正来说,其才足以治国,然其德不足以立身。其为政勤且善,但其为人贪而狡。其所施之法乃是好法,但就是受了他人品不好、心身不正的牵连,其‘慨然以天下为己任’,最终成了沙上建塔。”这类名士都有善辩之才,杨廷枢说得理直气壮,正义凌然。
阿天知道,观念不同,思路有异,没什么好辩的,引经论典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还是回了一句:“不管怎样,张居正好歹也替大明创造了个十年中兴,不知道先生所言的东林诸公又能给大明带来什么?”
杨廷枢闻言,一扬眉,还欲再辩,李贞丽瞪了阿天一眼,赶紧把话题岔开:“这魏忠贤和客氏究竟是何方神圣,有这么厉害吗?”说罢朝陈贞慧使了个眼色。
陈贞慧赶紧接过来说道:“这魏忠贤虽然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阉人,但确实不可小瞧了他。王安王公公诸位都知道吧?诸位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