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露惊秋,淡淡的晨雾弥漫着整个云骑军营。
军营的马场中,曹安和鲁达跟在义父曹同的身后,一枪一式的练习着曹家的家传枪法。
宋代长杆铁枪,名目繁多,有捣马突枪、双钩枪、单勾枪、拐枪、锥枪等近十八种。不同的长枪,都有不同的杀人方法,枪头枪尖或藏毒、或倒钩、或喷火等等,都暗藏玄机。战场不是比武场,杀死敌人就是胜利,没有什么卑鄙不卑鄙。谁活到最后,谁能笑!
云骑军都指挥使曹同使用的是梅花点金枪,枪身银白,枪头五棱,上有小倒钩,每楞带有风洞,即可放血,又能在舞动时产生怪音,迷惑敌人。梅花点金枪长有两米,浑身精钢打造,重五十八斤,锋利无比,可轻易刺穿重甲。
枪在大宋朝是个繁花似景的年代,几乎将门世家都会使枪。同一把枪,能使出不同的枪法,更别说有五花八门的枪了。曹家乃是武将名门,对于枪法的造诣颇深,一招一式都是经过战场生死拼杀后,总结积累下来的。没有花哨的招式,有的全是化繁为简,犀利彪悍,简单实用的招法。
曹家枪虽然没有开国初的杨家枪那么有名,但也自有乾坤,上中下三路,各有十八式,另外还有十招保命枪法和三大杀招。曹同教的很细心,曹安、鲁达学的很用心。三个人的身影在淡淡的雾中,一收一放,同进同退,动静有加。
“扎刺点拨拿,圈缠挞拦花,万马我当先,十年一朝杀。”
“再好的枪法,如果不勤加练习,也是一张废纸。世上没有烂枪法,只有不努力的人!你们记得了?”
……
从天不亮练起,如今已练了整整一个时辰。
雾气散尽,朝阳初升。
曹同看着身后汗流浃背的两个义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停,今日就练到这里。稍事歇息后,你们去找夜听潮和邓飞,他们身上有很多值得你们学习的东西,切不可狂妄自大。”
今天是州试的日子,我得去考试。曹安搔了搔头,笑道:“义父,我那个……我昨天有个东西忘在舅舅那里了,我等下去拿,回来后再去找邓老黑也不迟。”
鲁达跟着道:“我也去!”
曹同疑惑道:“什么东西忘了拿?”
什么东西忘了拿呢?曹安语塞了,顿了顿道:“其实我是跟卢员外比武切磋,约好的是今日。”
曹同点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盛名之下无虚士,为父虽然没跟他交过手,想来他的本事也不差,你们去吧,但记得早些回来,不要又跟昨日一样,黑天了才见人。”
曹安、鲁达得了准许,拔腿就往自己的军帐跑。回了帐,两人稍事洗漱就带着赵刚和黄二狗,迎着朝阳赶向了城内的州试考场。
今天八月九号,乃是州试的第一天。州试分为四场,每间隔一天考一场,直到十五号。宋朝中后期科举考试的内容时常变换,这跟新旧党的政治斗争分不开。哲宗亲政后恢复了他老爹宋神宗的大部分变法举措,进士科的考试内容不仅有诗赋,也有通经致用的经义、论。考试的内容多了,难度也加大了。至于此次考试到底考什么,考前除了出题人,没人知道。
大名府州试的考场在城南的文庙,也就是州学所在地。五鹿书院与官办州学仅有一墙之隔,昨天曹安跟着舅舅李固已经来过此地,也算熟门熟路。
州学门庭已经在望,门外稀疏的青柏树林中已经聚集了大名府州辖下的馆陶县、鸡泽县、曲周县等地方的众多老少学子,密密麻麻一大片,少说也有四五百人。学子们三五成群的议论、猜测着此次考试的内容。有鼻孔朝天,胸有成竹的,也有眼睛红肿、如履薄冰的……神情虽然各异,但他们都有一种“兴奋”。
距离门口还有一段路,曹安就停下来打发身后的鲁达他们离开。提刀挎剑的,这不是让人侧目吗?
“行,反正我们也进不去。你出来了,来花绣坊找我。”鲁达看了看远处的学子,领着赵刚和黄二狗走了。
我还以为鲁达忘了呢,没想到他又琢磨上纹身了。曹安摸了摸怀里的推荐信,打开扇子,装模作样的走了过去。
宋朝时期,私立学院盛行,是科举与学校教育并行的时代,诸多学子在参加州试前没有严格的等级划分,政治地位也基本相等,这装扮嘛也就大同小异,没什么标准,有戴方巾的,也有戴逍遥巾,也有什么都不带的。
当然,任何时候都有特立独行的人,曹安眼下就见到一个。峨服高冠,大袖飘飘,猛一看,活脱脱一个屈原。“屈原”大约二十四五,面色菜然,发青发白的脸,昭示着他营养不良。尽管此人生活可能不太富裕,但是他的衣服十分干净整洁。
特立独行的人,不是狂妄就是自傲。此人神色泰然,举止有度,当属后者。“屈原”虽然面色谦和,但身边与之交谈的寥寥无几。曹安笑了笑,朝着屈原走过去,还没等曹安开口,那“屈原”道:“兄台才高八斗,想来是胸有成竹了!”
这话该是我对你说的吧,曹安一愣道:“你我素不相识,此话怎讲?”
.“屈原”闻言打量了曹安一番,摇头笑道:“看来兄台是专注圣贤书,不闻窗外事。哈哈……”
曹安打量了自己一下,很普通啊,没问题啊。
“屈原”指着周围的学子道:“你看他们都提着什么?”
提篮而已,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曹安还是疑惑不解的看着屈原。
“屈原”见曹安无动于衷,顿时脸色郑重了不少,拢了拢长袖行礼道:“在下许宣,未请教阁下名讳?”
曹安合起扇子,还礼道:“原来是许兄,在下曹安。”
两人正要进一步交谈,却见学子们一阵涌动,“门开了,门开了!”
紧闭的州学大门打开了,里面迅速奔出两列州府衙兵,后面跟着出来的是此次主考的官员。官员有三个,都是正五品的官服,曹安并不认识,听旁边学子们的窃窃私语,站在中间的那个年过六旬的白胡子老大人是大名府的提学举事冯大人。
冯大人看了看门外的学子,春风满面的道:“今天是大名府州试的第一天,请各位学子次第进入,不要拥挤。进入考场后,按进场的先后次序入座。另外,本座郑重声明,不得夹带,不得抄袭,不得喧哗,不得冒名顶替,不得......
否则,驱逐考场,情节严重者取消今后的科考资格。你们都明白了?”
门前的众位学子齐声高呼:“明白了!”
冯大人点了点头,挥挥手,州府衙兵开始放人进入。每个进门的学子先是向主考官递上证明资历的信函(出身籍贯、家庭成员、学历考核等),随后便站在一边让衙兵搜身。检查无误后,便被衙兵引进考场。
真不该带扇子来,等下定会被没收,这扇子若是弄丢了可有些心疼。曹安看着检查的衙兵,暗暗后悔。四下看了下,身前身后都是人,想出去也动弹不得。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随着前面学子的入场,终于轮到曹安了,递上推荐信后,扇子要被衙兵扣留,曹安拿着扇子有些恋恋不舍,低声对那衙兵道:“扇子贵重,你帮我看好,出来给你赏钱。”
岂料那衙兵转身就道:“禀告大人,此人夹带!”此话一出,众人侧目。
谁夹带了?曹安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那衙兵,把扇子往衙兵的手里一塞,低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保管好,弄丢了我踢死你。”
刚才的一幕,近在咫尺的冯大人看的一清二楚,皱着眉头没说话。这保不准又是一个官宦子弟,哼!冯大人看衙兵没搜出什么东西,便冷着脸挥了挥手让曹安进去。待曹安进去后,便又仔细的看了看曹安的推荐信,十三岁,五鹿书院上舍生。才十三岁?冯大人扭身看了看曹安的背影,十分肯定这是一个走后门的,也是一个打酱油的。
跟在曹安身后进去的便是“屈原”许宣。
每个考场有考生三十人,左右靠墙相列,每行十五人。考生单人独桌,前后有屏风隔间,不能相望,只能远远观望另一侧靠墙的考生。桌子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除此再无其他。
曹安在引路衙兵的带领下,坐进了一个空着的隔间。没过多久,就见“屈原”坐进了另一侧的隔间,两人遥遥相望。
现在是改革派的宰相章惇当政,不出意外的话,首场应该是考大经。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题目!宋朝把《诗经》《周礼》《礼记》《书经》《易官义》定为大经,是考进士科的学子的必读之物。曹安把这些书大体的回顾了一下,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起来。
曹安没穿越前,是文科毕业的办公室小职员。低成本高享受的娱乐,除了看书,曹安还真想不出其他的,每天徜徉在各种杂书之中,天长日久,这阅读量多了,某天突然发现,这古文也不是那么难嘛。可就这夹生半熟的水平,想要考进士,那是妄想。好在曹安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他的脑子里融合了原来主人的记忆。原来的‘曹安’呆在终南山里,跟着老师顾同顾先生学了八年的儒家经典。这也是曹安敢于科考的最大依仗。
曹安这次科考没有多高的要求,能够考中就好,他真正在乎的是明年春天省试后的殿试。在哪里,才有真正的战斗,才有曹安的状元梦。至于连中三元,曹安想都没想过,封建社会两千多年才出了十七个连中三元的人。这不仅要实力,更要运气,何况眼下朝廷的政治并不那么清明。
就在曹安胡思乱想的时候,考卷发下来了。随着一声磬响,沙漏开始计时。考试时间历经巳时、午时两个时辰。
曹安打开考卷,不由有些惊讶,题目来自《诗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怎么是这个题目呢?这不是老生常谈吗?出题人秀逗了吗?这也能考?吗的,考试做文章,最怕老题新出,因为有过往的锦绣文章作比较,要想写出彩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思量了一下,曹安无从下笔,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屈原”兄,只见他正挥毫疾书,笔不点墨,气势如虹。我曹,这么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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