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铺子离陈政办的那所学堂并不远,只一会儿,陈政便回来了。他到学堂里主要是想找陈祥给他带路,去找上次给他看病的方大夫。至于那方大夫会不会来,能不能答应他的请求,他倒是没想过。他只是觉得这医生给病人看病是天经地义的,到时候给钱就可以了。
打发了一个下人把周迅写的那张文书送给自己的老爹后,陈政便让陈祥带着他去找那方大夫。
陈祥可不像陈政这样大条,他知道要请这方大夫是要备足礼物的。上次他老爹去请那方大夫的时候就是备了重礼,才让这方大夫来给那时已昏了过去的陈政看病。
陈政听陈祥这么一说,倒是觉得麻烦起来。他可不知道这送礼的事情,再说他现在兜里面也没了银子了,比脸都干净,拿什么买东西送礼啊。不过转念又一想,先不管那么多,先让陈祥带他去,到时候再说。
就这样,两个人径直向那方大夫的住处奔去。那方大夫的家也是不远,两人不大一会儿就到了。
陈政从外边大致的打量了一下这方大夫的家,到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但还是有门房的。和那门房说了来意,便坐在门房里等着回应了。
相对于陈政来讲,陈祥办事情时还是动了一点脑筋的,对那门房说是陈家请人,这样那方大夫还不至于闭门谢客。
过了一会儿,那门房回来了,让这两个人进去。陈政到没觉得什么,径直进去了,陈祥却暗地里道了一声运气好,要知道这方大夫在松江府里面也是一个出了名的倔强人物,不是一般人就能请动的。
穿过门房和影壁,进了正房,却见那方大夫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们了。
“晚生陈政,拜见先生。”陈政不知如何自称,便用了一个晚生。而对这方大夫,便称先生,他不知道对方是否有功名,但这先生想来是不错的,既然懂得医道,定然是识文断字的。
可是那方大夫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以一种疑惑的眼光看着陈政,让陈政不知如何是好,就连后边的陈祥也是一愣,心说这方大夫上次可不是这样的啊,又不是没见过少爷,怎么才两三个月的功夫就像重新认识一样。、
陈政无奈只得再问一遍礼,这才让这方大夫回过神来。自觉有些唐突,这方大夫脸上倒有些微红,大概也觉得那样看人很是不好,不过这大夫养气的功夫做得到好,马上就调整了过来,不急不慢的说道:“说来老夫和你爹爹还算是有些交往,可不知你今日这般唐突来到这里又是为何啊?若是请我看病你爹爹也是知道我这规矩的,寻常小病我是不会去看的,城里的药房里有的是大夫。不过若是疑难杂症倒是可以,只是诊金是少不得的。老夫平日里也是为自己立了规矩的,一个月只出一次诊,但也要事先打过招呼的。像你这样没来由的突然造访,若是寻常人,老夫是不屑相见的,这次只是看在你爹爹的份上。”
这方大夫不开口到好,一开口就把话说绝了,看来还真是有些古怪。不过这并没有让陈政死心,他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有毅力,像这样的事情第一次做,先前话已经放了出去,若是请不到这方大夫,他自己也觉得没有脸面。
于是陈政脑筋急转,略想一下,便有了应对。“先生,敢问这个月可曾出过诊?”
“还不曾”
“那就好了,我这里正好有一个疑难杂症,正应了先生那条件,只是这诊金还要等先生看完病之后才能付上,不知先生可能过去看一看?”
“哦,什么疑难杂症,说来听听,若真是,那老夫倒要去看看。”这方大夫此时听到疑难杂症后竟来前面说的诊金一事也不曾提起,便把这心思全扑到这病上面来,看来还是一个职业狂了。
陈政暗自高兴自己赌对了,但随即又想到在这里可不能实话实说,都说白了的话这方大夫便不会去了,于是便愁眉苦脸的说道:“这具体的症状晚生还真是说不清楚,若是说错了恐怕妨碍了先生判断,看来还是需要先生亲自去一趟才能看明白了。”
“哦,若真如此,那看来要走一趟了。咳,你这小子,原来早就算到了这里。也罢也罢,看在你爹爹的份上,老夫这次就走一趟吧。不过去之前老夫还是要知道你到底让我给谁看病。”
“哦,是学生的同窗之父,在那南街上卖瓷器的。已经躺在床上很长时间了,药也吃了许多,但就是不见好转,因此学生才想到让您过去看看,刚才也是学生唐突了,还望先生见谅。”陈政见这方大夫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便也不再取巧,直接说了前因后果,就连称呼也都改成了“学生”。他本就是个直性子,刚才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才耍了那点心思。
“好吧,你等先到门房候着,我准备准备就走,阿生,带他们下去。”
陈政和陈祥被那个门房给带了出去,这时屋里头屏风后面却转出一个人来,模样和这方大夫差不多,年龄也是四五十岁的样子,手捻这胡子,笑着对这方大夫说:“淮山,今日这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我记得你可是一般不轻易给人看病的。怎么今天只是两个小子随便那么说了一通,你就给请动了。那陈家小子说的病症虽说有些问题,但一般的大夫也是能料理的,你又为何要躬身而去呢?不懂,不懂,不懂啊!”
“哈哈,又可兄见笑了,看来今日我若不说出来,又可兄定是睡不着觉了。哈哈。说来也是碰巧,若是平日里这样的两个小子到我这里来,我是根本不会理睬他们的,便是我这门他们都进不来,但这陈家小子倒是有些例外。”这方大夫向那被称为又可兄的人不急不慢的道来:“又可兄也知我对这易理有所偏好,虽说和医家有些背离,但还是乐此不彼。这些年也颇觉得有些小成,便称兴趣来时给人占上一挂,这面相方面还是有些心得的。这陈家小子那日听其爹爹说是从树上摔了下来的,我去时已然快要断气。当时若不是看在他爹爹在这松江府里口碑还算不错的情景,我是不会去的。但去了之后便觉得也是无用,因为人都快咽气了。若是正常的话,这小子现下应该已是埋到了城外的东甸子了,但怪就怪在这小子当天晚上又活了过来,不但活了过来,还生龙活虎,我第二天去看他的时候竟发现那脉象并无丝毫混乱之处,这可就奇怪了。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再后来看起脸色时忽的发现这小子的面相和前日已有不同,前日看时还不是那样的,这便让我更加奇怪了,难道冥冥之中上天真的有安排。”一边说着,这方大夫还一边习惯性的念着自己的胡子。
“那今日让这小子进来,倒不是为了这看病之事了,而是为了在看看他的面相吧,哈哈,淮山你可真是有这心思啊。”
“哈哈,又让又可兄见笑了。不过我可不是一时兴起去看他的面相的,我今日再一看便真是觉得此子有些不同寻常了,但可惜命中还是有一劫的,若是能安然度过,那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哦,倒是如何不同寻常,淮山可否相告一二。”
“哈哈,所谓善易者不易,天道轮回,尽在这不言中,又可兄,你不是不信这易礼吗,怎么今日却又来了兴趣。”
“哈哈,你若不说那就不说,但我觉得你看的未必准。现下这天下虽还是老朱家的,但说句诛心的话,内忧外患,恐怕时日不长了。你这半医半道的,还不如早点遁入山林,管他这世间闹成什么样干嘛。”
“又可兄,这你可说错了,凡事当顺应天意,顺势而为。既然老天有意,那我便顺势而为,帮这小子一把。不过结果如何,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今天就姑且陪他走一趟,看看能否还有别的机缘。”
“看来你意已决,那我就不叨扰你了,你自己去吧,我还要忙我的事。不过这次来到这松江,能看到淮山你心思活泛起来也是不易啊。哈哈,天道若真有意,又何至于让这苍生都如同猪狗一样。”
“又可兄,你啊你啊,岂不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邹狗。哈哈,不说了,我去去就回。”这方大夫显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指了指那被称为又可兄的,笑着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