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老爷怎么受得起?”春杏大骇。
“所以,老爷立即就去开了祠堂的门,说是罚三少爷在屋子里抄抄书,这事儿就算了。”
“可是三少爷不是第二天中午才被人架着出来的吗?”
“紫鸢姐姐说,三少爷可倔了,别人劝他,他咬着牙一声不吭,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老太君老爷亲自来劝他,他才开口说话。”
春杏好奇的问:“他说什么?”
“三少爷说,要在陈家列祖列宗面前替咱们小姐讨回一个公道。一天没有真相,他便一天不起来。”
春杏听了,望着冬梅怔怔的出神。“哪里有什么公道?”春杏想了想,苦笑道,“所谓的公道不过是个名罢了,呵呵,就算陈家还小姐一个公道又怎么样?夫人流了一夜的泪,能当做没发生过吗?小姐一个人在园子里形单影只的过腊八节,能当做没发生过吗?三少爷在祠堂跪了一晚上,要不是后来请了好些大夫来医治,只怕三少爷的两条腿就瘸了,这能当做没发生过吗?讨回个公道?不过就是明面上大伙不敢再拿这事来做文章,可是暗地里,那些长舌的哪个不是偷偷对咱们小姐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
“三少爷那时候才九岁,九岁的孩子知道些什么?我记得你我九岁的时候,每天只知道吃饭干活,领了月钱就可以开心好久,心中只盼着不要挨打,月钱不要被大丫鬟们收走,哪里知道这大宅门里面的是非和风波。何况三少爷还是世家公子,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面长大的,他又会如何知道这些勾心斗角。”
春杏被冬梅一句话堵得无话好说,只能回到:“后来呢?后来三少爷是如何才答应起来的。”
“后来呀,还是老太君哄得三少爷出来的。我听紫鸢姐姐说,老太君听了三少爷的话,长叹了一声,便吩咐众人都退下去。众人在外面侯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见得祠堂门打开了,居然是老太君抚着三少爷走了出来。众人见了三少爷面无血色,整个身子几乎全都依在老太君怀中,俱是吓坏了,都抢着迎上去扶三少爷回悦读轩。”
春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紫鸢姐姐有没有和你提起过老太君和三少爷说了什么?”
冬梅摇摇头:“我也问过紫鸢姐姐,她说她也不清楚,后来老太君再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儿,紫鸢姐姐也没再见三少爷闹过了。大家好像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全都是讳莫如深,只字不提。”冬梅似乎又想起什么,接着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后来我们诓小姐,说三少爷去大老爷家做客了?”
春杏现在想起这事来都忍不住惊呼,“怎么会不记得!小姐两个月没见着三少爷,就闹着要去京城找三少爷,她也不似别的小孩子一般又哭又闹的,她索性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一坐就是一整天。在园子里面让她吃东西,她就说没胃口。到了老太君那边,便做做样子,随便夹几筷子就不吃了。两个月下来瘦了好几圈,以前的衣服全都不能穿了。冯妈妈问她是不是想三少爷,她又像个小大人似的只是笑笑也不回答。后来她每日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便要问一遍能不能允了她去京城。你说她一个小人儿,要是能够哭一会儿,闹一会儿,砸些东西也好啊,可她就是偏偏一个人闷在那里。”
“呵呵,你不知道,那些日子,紫鸢姐姐只要看到小姐去请安了,一整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每次咱们小姐当着众人提到三少爷,那就仿佛是在众人的伤口上撒盐一样,大家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哎,这可怎么说才好?稚子虽无心,可听者尚有意啊。后来要不是三少爷出了个主意,隔几日给小姐写封信,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家死了人,大家成天都哭丧着脸,那段日子想起来就让人起鸡皮疙瘩。”冬梅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被子。
“我就不懂,为什么那几个姨娘还要想着法儿每隔一两年便闹一次?搞得这样家宅不宁,她们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冬梅看了一眼春杏,说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啊?”
春杏喃喃回道:“自从夏荷走了以后,以前好多想不明白的事情,我都想明白了,以前好多看不开的事情,我也都不在乎了,看着那些人拼命去争,拼命去抢的,我就会问我自己,这值得吗?搞不好哪天把命给赔进去,这值得吗?”春杏笑笑,“后来,我想明白了,只要活着就什么都有了。我觉得就算是每日吃着山里摘来的野菜,穿着打着补丁的麻布衣服,只要能够让我活着,我都是愿意的。”
“进了这大宅门,咱们的命便不在咱们手上了,要杀要剐,全凭主子一句话。你想的这样虽是没错,可到头来有些事由不得咱们啊!”冬梅望着屋顶呆呆的说。
春杏低埋着头苦笑道:“我也就是想想罢了。”说完翻转身去对着墙壁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冬梅听着春杏没动静,便从被子里略抬起头,问道:“你睡了吗?”
“还没呢。”春杏掀开被子,翻下床来趿着鞋走到桌边将蜡烛吹灭,黑暗中借着从窗外透入的朦胧月光,抱着胳膊小步快跑回到床边,将鞋子胡乱一甩就钻进被窝里,嘟囔了一句:“都快五月了,怎么还是这么冷,咱们早点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嗯。”冬梅含含糊糊回答了一声。
春杏听着,不由的笑了笑,挪了一下被子,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身子。春杏从被子里探出个头来,看着撒进屋子里面的银辉,享受着被子里的温暖,嘴边情不自禁的扬起了一个满足的微笑,“能活着真好。”春杏低喃道。
陈家的大宅院笼罩在这片朦胧的月色之中,显得是那么的宁静,详和。有些人已经酣然入梦,有些人仍旧夜不能寐。这就是生活,无论有着怎么样的过去,它都还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