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刘邵阳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过去,劈手拦下了正欲下毒手的小五,一边心中暗骂无脑匹夫,一边嘴上尽量和缓地劝道:“消息走漏,不消片刻徐府中人便能反应过来,只怕府中护卫须臾便到,其中徐府大管家、二管家都是高手,我们三人,能不能顺利走脱还未可知。且先带上他,关键时刻,或许就是一张扭转乾坤的保命牌。”
小五闻言,转头看向一边的三哥,见后者点了点头,便掉转了剑尖,拿剑柄往徐子宁后脑猛的一敲。然后一把抓住昏迷过去的徐家大公子,抗在了肩上,接着转身随着三哥一道往外奔去。刘邵阳见他们把玉玺和人质都抓在手里,也不分自己一样,心下只是冷笑,也起身追了上去。
三人都是武功过硬的人物,身形矫健,此时虽然还拖着一个徐子宁,也只是略略影响了速度,依然健步如飞,转瞬间就走了出去。待到出了祠堂,刘邵阳突然道:“来时的路只怕已经走不通了,你们随我来。”
三哥闻言皱了皱眉,此次大帅与朝廷鹰犬合作,他本就觉得不妥。自己是匪,人家是官,与当官的打交道,不啻与虎谋皮。之前这个狗官派来的内应,虽说助力良多,可那是因为对方还要仰仗自己兄弟去拿那个玉玺,如今玉玺到手,情势便有些不同了。他本意是合力向原路杀出府去,或者到了合适的时机,干脆把这狗官的爪牙给做了。可眼下若真如对方所说,那自己兄弟还真需要仰仗对方才能生离徐府,却是有些不妥。转念又一想,左右如今玉玺和人质都在自己手上,谅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样,这样想着,也便同意了刘邵阳的提议。
三哥脑中飞快计较了一下,正欲开口,突然眉头一凝,朝着道旁的草丛怒喝道:“是谁?”
另两人闻言,都齐刷刷地朝草丛看了过去,见那草丛十分低矮,根本藏不下一个人,一时都以为三哥太过紧张,草木皆兵,正欲开口,却见那草丛中窸窸窣窣一阵,走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刘邵阳定睛一看,却不是那吴诩是谁?他那陶瓷般粉雕玉琢的小脸,在月光下惨白惨白。嘴唇颤抖着,却止不住那一阵阵的抽噎声,显然是吓坏了。
刘邵阳又笑了起来,这些公子哥儿也不知怎样想的,一个两个都赶着趟儿送上门来。但是相较于桀骜不驯的徐子宁,眼前这个被吓坏了的小娃娃显然是个更加理想的人质。他心里轻松地想着,面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孩子,不自禁地说话的口气也温和了起来:“原来是吴小少爷啊,这么晚了,上哪去啊?”
吴诩怯怯地看了刘邵阳一眼,道:“三管家叔叔好。”脚下却是扭捏着脚步,似乎怕极了站在那边、一袭黑衣的三哥和小五,慢腾腾地朝刘邵阳身后挪去。
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不点,三哥二人心里也不以为意,只是眼下他们形势严峻,看到吴诩那般磨磨蹭蹭地浪费时间,大感不耐烦,径直走过来便要抓住吴诩。吴诩见状,更是害怕,甩开小腿,往一旁跑去,慌不择路下,竟是一头冲着小五撞了过去。三个大人见状,都嘿嘿笑了站定,而小五本人,则张开了还空着的左手,恶笑着等小吴诩自己一头撞上来。
突然之间,异变陡升。在撞进小五怀里的前一刻,吴诩猛地抬头,脸上再无半点方才的怯懦,两只小手却挥了过来,洒出了两大把白色粉尘。小五的脸上犹自残留着笑容,嘴里就满满吃了一大口,咸的发苦的味道顿时弥散开来,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眼睛上便刺痛无比,紧接着眼泪、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流。模糊间觉得怀里一轻,他手忙脚乱间,再也顾不得了,一把把肩上的徐子宁扔到了地上,左手拔出短剑一阵乱挥,嘴里一边大喊:“他拿走了玉玺!”
直到这时,一旁的另两人才反应过来。三哥又惊又怒,长身而起,向吴诩扑去。若非亲眼看到,他真无法想象,会有一个小孩心机深沉隐忍至此,居然把他们三个老江湖,给完完全全骗了过去。吴诩的形象和行为之间的反差实在太大,哪怕现在,都让三哥心里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但是无论如何,结束了。三哥心里想着,毕竟实力差距过大,再过个三两步,自己便能抓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到时,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心里正恨恨地想着,前方的吴诩突然一扬手,又是一大把粉末朝身后洒出,可三哥心里早有了防备,运起双掌,顿时掌风激荡,把粉末都吹散了去,可吴诩一把接一把往后撒,总有一些粉尘漏了过来,飘进了三哥嘴里,顿时一股咸咸地味道传来,居然是细盐。三哥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想他们兄弟也是江湖上一方高手,居然在此被一个乳臭味干的小毛孩如此戏耍,简直是奇耻大辱。当下几欲抓狂,吴诩撒来的粉尘,他也不闪不避,左右吃下去些细盐,只要小心别弄进了眼睛里,等到抓住那小崽子,非要折断了他的四肢,才能消了自己心头这股恶气。
他心里面正自赌咒发誓,前方的吴诩突然拿出了之前从小五怀里摸到被布包裹住的玉玺,朝后使劲一扔,嘴里叫道:“三管家叔叔,接住了。”三哥听在耳中,心里暮的一动。这小娃娃心机城府,聪明机智,俱都不可思议,简直可以说不合常理。但若是这个狗官奴才调教出来,特地来黑自己兄弟辛苦到手的玉玺的,一切便都解释的通了。他心念急转之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立刻当机立断,转身去追那个被吴诩扔出去的玉玺,却正逢后面赶上来的刘邵阳,当下直接一掌拍了过去,便欲逼退刘邵阳,去抢那个玉玺。
刘邵阳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见三哥没头没脑一掌劈来,心里破口大骂三哥猪脑子,可形势比人强,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对了一掌。可谁知三哥得理不饶人,接连而来肘击、膝撞,电光火石间,二人便对拆了数招,刘邵阳总算找到一个空挡,着急得大吼道:“蠢才!你中计了!”
三哥被刘邵阳一喝,也醒悟过来,正好被吴诩扔出来的包裹从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圆弧,掉了过来,三哥一手抢过,发现里边俱都是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脸上顿时又黑又红,精彩之极。再回头去看吴诩,已经跑得老远,夜色之中,只剩个影影绰绰的形状了。
刘邵阳见状,也无暇去骂三哥,脚下用力一点,轻飘飘跃出了数丈,吴诩毕竟年幼腿短,虽说跑得有些远了,可应该还是追得上的。而且这个方向,通向的是外院厢房,护卫家丁应该不多,便是碰上那个三五个,顺手杀掉就是。只要到手了传国玉玺,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样想着,刘邵阳足不点地,向前飞奔而去。
这边三哥见刘邵阳追去了,虽然心中五味陈咋,可还是收拾心神,伙同从后面赶上来的小五,施展身法跟了上去。
就这样一边追一边逃,不多时便跑出了好远。刘邵阳紧蹙着眉头,这吴诩真是滑溜异常,正常大路从来不走,专走那些犄角旮旯,草丛树洞。不过幸好是这样,一路上竟然因此避过了好几批护卫,也算是省了许多麻烦。只是吴诩又是翻墙,又是爬狗洞的,他人小有人小的好处,往那草丛里面一钻,转眼便不见了,有好几次,刘邵阳几乎追丢了他。也还好刘邵阳在徐府当了这么些年差,要是换后面那两个猪脑子来追,还真可能给追丢了。
眼下这小娃娃总算是没处跑了,自己刚刚亲眼见他躲进了前面的厢房里。这个房间自己知道,每回这小娃娃来徐府折腾,都是安排在这里歇宿的。不过跟他今天的表现比起来,之前那些小打小闹的恶作剧,只怕还都是收敛着来的。只是再聪明的小孩子,今天也活不过去了,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刘邵阳一边想着,一边关注着屋子四周,他现在算是了解了这里面的小娃娃有多难缠,心神一分一毫也不敢放松,生怕又着了道去。这时,落在后面的两个黑衣人也赶到了。三哥和小五都是恨极了吴诩,径直就想往屋内走去。刘邵阳见状,忙伸手拦住了他们,道:“且慢,此子诡计多端。还是让在下先进去,以免有诈。”
三哥听他口气表面客气,却满满的全是不信任,心中暗怒。可之前自己理亏在先,只好拉住一旁想要开口的小五,按捺住怒气,道:“也好,劳烦刘兄弟了。”
刘邵阳道:“无妨。”说罢,撩开衣摆,朝屋门走去。才刚走到屋门口,便听到门后紧张的喘息声,心下暗笑,当下伸手推开门去。甫一推开,迎面而来的便是漫天的细盐粉尘,只是一路追来,刘邵阳已经知道吴诩那点招数,当下也不闪避,任由这些细盐洒在自己脸上、嘴里,只略微护住了眼睛,一只手伸出去,把正欲往外冲的吴诩一把揪住,另一只手朝外面打了个手势,便提着吴诩进了屋,一把把吴诩掼到了床上。
紧接着,三哥和小五也跟进了屋子。小五一看见床上的吴诩,立刻红了眼睛,恨恨地走去,便要动手。刘邵阳皱了皱眉,道:“先别打太重,先前那个徐家大公子被你仍在了祠堂附近,这小子使我们现在唯一的人质了,等我们出了徐府,随你怎样。”
小五闻言,哼了一声,从吴诩怀里一阵乱摸,摸出一个包裹来,检查了一下,塞进了自己怀里。然后扬手一个耳光,吴诩粉嫩的小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血红的巴掌印,整个耳朵嗡嗡嗡地响。小五犹不解气,又踢了一脚,踢得吴诩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才恨恨地收手,道:“瓜娃子的,看老子待会出去了,怎么收拾你。”
他回身找了张椅子坐了,问道:“三哥,我们现在咋办?”也不等三哥回答,又自顾自说道:“乖乖的,这有钱人家就是会享受,这桌上的菜做得这么好看,俺见都没见过呢。”说着用手抓了几口菜,吃了下去,大呼过瘾。又看见一边的茶壶,道:“娘的,被这个小崽子灌了一嘴的盐,咸死俺了。”说着拿过茶杯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一旁的三哥见他大吃大喝的,刚刚吞了那么些盐下去,顿时也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地渴着,便也走过去到了一杯,一饮而尽,紧接着坐下来,大快朵颐。只有刘邵阳,不齿二人的粗鲁行径,虽然也口渴难耐,但是自己倒了杯茶,走到一边慢慢喝着,一边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正思索间,突然看见一旁的吴诩从床上旁若无人地爬了下来,正欲开口,却见三哥和小五二人接连扑通扑通倒在了桌上,还没来得及惊讶,四肢上一股软绵绵的无力感传来,紧接着身体一软,四周便黑了下来。
吴诩站在床边,看着屋内东倒西歪的三人,小小的眉头皱起来,凝成了一个疙瘩。他沉思了一会,走上前去,拍了拍地上三哥的脸,见他似乎还有些反应,便走到桌边,点起了小脚,把茶壶拿了下来。然后又跑到床头,在床单下面摸出了一小包东西来,打开了,是一些灰色的粉末。吴诩的小脸皱到了一起,咬了咬牙,好像很心疼似的,把那些粉末倒了一大半进了茶壶,想了想,又全部倒了进去,然后一边一脸很肉痛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摇晃着茶壶,想要把粉末摇匀。他摇了几下,又停了下来,打开茶壶看了一下,小脸随即跨拉下来,上面写满了郁闷,再次环顾了四周,确认房间里再没有了水源,眉头越发皱了起来。他用手指点着红扑扑的腮帮子,歪起了脑袋,突然触碰到了被小五打的那块皮肤,传来了一股火辣辣的痛感。顿时小脸一沉,像是打定了什么注意一样,窸窸窣窣地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掏出了小蚯蚓,对着茶壶里面“滴溜溜”地撒了一泡酣畅淋漓的童子尿。然后提起茶壶,摇匀之后,把三人的嘴巴一一掰开,把整整一壶童子茶一股脑儿灌了进去。
在做完这些之后,小吴诩像完成了什么心愿一样,呼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今晚自己的初衷,于是又蹭蹭蹭跑过去,从小五怀里掏出了传国玉玺,看了几眼,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毛笔来,在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旁边添了几个字,又涂鸦了一幅画,然后自己欣赏了半天,终于觉得累了。也不管里面被强灌了十人份蒙汗药的三人和外面吵翻了天的徐府,自顾自挺起小身板,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脱掉鞋子衣裤,爬上床铺,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