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传葵花剑仙侠收徒 破竹叶镖英雄哭友 (2)
一鸣听罢,叩头无算,连称:“弟子何幸,得遇仙师,务求传授剑术,不负相遇之缘。”黄衫客道:“庄主果肯精心向道,贫道何妨收你为徒。且请起来,安排香案应用。”一鸣听已允了,心下好不欢喜。忙又端端正正向上拜了四拜,口称一声:“恩师。”然后站起身来,吩咐庄客,摆上一副香案。黄衫客在怀中取出葵花宝剑,临风一晃,约有三尺来长,供在案上,自己向北先叩了四个头,默把收雷一鸣为徒的话祷告一番。后令一鸣虔心拜过,双手取起剑来。黄衫客先儆戒了几句“学技之后不准为非作歹、不准好杀伤生、不准邪淫奸盗”的话。一鸣一一受训。黄衫客始先略授他些运剑之法。好个雷一鸣,天生神力,况且十八般军器,本来多已学习过的,就是寻常剑法,也曾略知一二。今得黄衫客传授,何难触类旁通。不比得白素云学艺之时,虽是金丹换骨,究是个荏弱女子,十分吃力。不过轻身跳跃之技,一鸣素不甚情,尚须悉心练习,又好在筋骨耐劳,心机灵活,一经指授,百法贯通。黄衫客见了甚是欢喜。从此,一连数日,一鸣足下出户,一心一意的学习功夫,要等剑术略精,约着素云,同报大仇。
谁知那秦应龙自从被黄衫客在屋上要飞剑斩他,唬召魂不附体,跌下庭心之后,由众兵纷纷施救,扶入帐中,半晌不能说出话来,直至天明方醒。守营亲兵来报:“白素云等已逃了,小的们拿他不得,求大帅开恩。”应龙怒气填胸,明知各兵丁不是对手,遂说声:“恕尔等暂且无罪,以后务须格外留神,拿住他们碎尸万段,以泄我恨。”一面传唤守夜更兵,因素云等入营之时失于觉察,每人责了军棍八十,革去口粮,另换亲兵小心巡夜。
又唤心腹人请文案进营,起了一道奏稿,只说“雷家堡土匪创乱,系武举雷一鸣为首,云万峰为从,并有不知姓名的妖道一名,结连截云山女寇,声势浩大。臣因职司防守,已于某夜见过一仗,手毙云万峰一名,阵斩土匪百数十名。惟是匪势尚炽,再容相机进剿,务使地方肃清,以酬圣恩高厚”云云。另修密书一封与秦太师,求他便中密保数语,又遣亲兵持片请城武县甄卫到营。先问明了雷家堡上并无报验杀伤人命之事,遂央求他照着奏折所言,通详大宪,竟说雷一鸣揭竿创乱,抗拒王师。甄卫正欲巴结师门,一口应许。回衙之后,果然连夜动文,飞详出去,把个顶天立地的义侠,竟弄做了翻江倒海的叛徒。这秦应龙的反陷之计,毒也不毒?况且皇上准了本章,几乎把雷家堡上的人杀个尽绝。此种居心,狠也不狠?
那晓得这秦贼偏又性急如火,虽然自己拜折县宪出详,尚恨耽延时日,不能把雷一鸣等立刻斩除,甚是暴躁。屡次要想竟起大兵,公然至堡攻打,杀个鸡犬不留。又怕的是一鸣为人深得民心,倘果开起仗来,激变了合邑人民,深觉反为不美。所以每日里思来想去,竟无一个良策可图,闷昏昏的过了数日,无一刻不丧气垂头。
忽一夜,用过晚膳,独坐营中,听营房上似有瓦片之声翻动不定,吃了一惊,料想不是白素云来到,必是雷一鸣与那妖道无疑。急忙宽去长衣,挂上豹皮囊,囊中藏着蒺藜抓、竹叶镖两件暗器,手持九股托夭叉,腰间另悬一口佩剑,防在屋上动起手来,利用短兵。扎束已定,密传号令下去。一声梆响,满营埋伏着的大小将兵,一个个火把通明,刀光灿亮,拥上帐来。应龙将手一摆,吩咐:“准备挠钩套索拿人,须要小心在意。”自己将身一跃,飞上屋檐。定睛四望,那晓得踪迹毫无。又命各兵丁中有能高来高去的人,共执灯球上屋四照,依旧绝无影响,应龙甚是诧异。后工会客厅的屋面之上,见有两只花白猫儿,在那里摆尾摇头“呀呀”相扑。瞥见有人持灯上来,分着东西两旁窜去。应龙定一定神,明知就是猫儿作扰,却在众兵丁面前不便说明,防着背后笑他大惊小怪。只得涎着脸儿说道:“你们留神四下找寻,本帅且往前营,去去再来。”说罢,将身几跃,来到前堂。
细数樵楼,才敲三鼓,暗想:“今夜这场胡闹,正是令人可笑。若使空身回营,如何见得众兵。必道是贼人心虚,乃至有此担惊受怕之事。不如乘着夜静更深,竟往雷家堡去,暗把雷一鸣与妖道刺了,割了首级回来,只说是在屋上追至半途杀的。既除了眼中之钉,又好遮俺众人耳目,然后慢慢的再图白素云未迟。岂不大妙。”主意已定,遂悄悄的跳下营房,离卧虎山,竟奔雷家堡而来。
幸喜路上静悄悄的竟无一人。到得庄门,但见众庄丁支更守夜,往往来来,严密情形竟与自己营中不相上下,暗说:“好一个雷一鸣,训练着数百庄丁,居然有此纪律。看来前庄断难进去,不知后庄如何。”因又绕至后庄,果然防守的人略略疏些。他就运动脚力,奔至一个稍形僻静的地方,伏在暗中,等着有巡夜人来,让他先过去了。起佩剑在背后,一剑杀死于他,可怜不曾喊得一声。他就把这人的战裙、号衣剥下穿了,手中这九股叉暂撇一旁。一手拿着一个竹梆,一手拿着一根小木槌儿,击得响响的混入庄来,竟被他山后门而进。拣个静处,脱去衣裙,弃去梆槌,将身一跃,跳上高房。
正要寻找一鸣卧室,不妨脚步重了些儿,被屋中一个值夜的庄头听得,不动声色,奔告一鸣,说:“屋上有人。”恰好一鸣尚在与黄衫客讲论那剑法中的搏击工夫,未曾安睡,遂与黄衫客各持宝剑,步出卧房,飞上屋来。果见有一个人在那里东张西望,因轻轻的略紧一步,追至背后。黄衫客尚未动手,一鸣不问是谁,举剑便砍。应龙听得脑后“呼”的一声,似系剑响,打了一个寒噤。黑暗之中,拔剑招架已来不及,急忙伸手向豹皮袋中摸出蒺藜抓来,向着空中一撤。但听得“索啷”一响,来人叫声“阿呀”跌入抓中。应龙大喜,要想收回,不防眼前起一道白光,却是黄衫客手起剑落,把飞抓的铁索顷刻间一齐割断。应龙手中只剩得半条断链。这一惊非同小可,明知凶多吉少,急忙飞步奔逃。
一鸣见黄衫客破了飞抓,捆不得他,心中大喜,拔步赶来。应龙听着脚步如飞,暗想:“若是一鸣,断无如此矫捷,多分必系妖道追来,此人更比一鸣了得。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不如跳下屋去,仍穿原来时的衣服,混出庄门为妙。”因即“扑”的跳下地来。怎晓得一鸣自拜黄衫窖为师,虽只数日,那种飞身跳跃之术早已精进了许多。见应龙下地,“飕”的也从斜刺里一跃下地,拼命追赶。应龙在百忙中奔至脱衣之处,寻见衣服,要想穿时,奈已不及。只得一手拿着佩剑,一手取着衣裳,往外飞奔。其时,各庄丁已灯球齐举,高声喊人,纷纷的围裹上来。灯光中照见一鸣与黄衫客多在后面,只有咫尺之遥。应龙惊得魂不附体,急将佩剑向肋下一夹,伸手在豹皮囊中又取出竹叶镖来,回头觑一鸣,“刷”的一镖,后边黄衫客见了,说声:“慢来!”正要祭飞剑去抵他,一鸣也喊声:“不好!”倒退几步,忽半空中飘飘荡荡,仿佛落下一个人来,手执佛尘,向那毒镖一拂,顿时落下尘埃。一鸣认得是云万峰显魂来救,大声哭道:“云大哥,一灵不昧,快帮小弟共杀这厮。”道言未了,心上边一阵酸楚,悲伤过甚,一口气竟回不过来,哭晕在地。黄衫客与众庄丁见了大惊,也顾不得追赶应龙,纷纷共来施救。
正是:几疑义士何曾死,只恨奸雄又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