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病急乱投医吧,马种秋居然乖乖的由着筱飞燕摆布,先到筱家老房子里,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万言悔过书。筱小越趴在桌子边上聚精会神数着字数时,他又被筱飞燕拉着用小越的水彩笔,在脸上作画,画完后,对镜一照,他那张原本还有点小帅的脸,只一个词能形容——惨不忍睹。
“燕子,有必要搞这么夸张么?”
“外公眼神不好使,画淡了他根本看不清,就不会心疼嘛。”
“说得也是。”马仲秋刚一点头,看筱刚在旁笑得直抽,感觉不对劲,捉住筱飞燕拿画笔的手腕警告:“燕子,我可是你哥,不能太埋汰哥了。”
“马回回,上过学没?读过彩衣娱亲的典故不?没有!待会牵你上图书馆找书给你看去。”
“还要牵我上图书馆看书?”马仲秋嚷道。
筱飞燕没拿画笔的左手是满手的墨汁,她在马仲秋右耳上抹了一把,再指着筱刚说:“要不,让这活图书馆给你讲讲彩衣娱亲的故事也行。”
“得,难得一向呆板的筱刚老师笑得花枝乱颤,就不麻烦他了。我就豁出去当回小丑吧。燕子,哥这一百三十斤的身板就交给你,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吧。”马仲秋拍着胸膛笑道。
“难得,马回回你这是头一回让我欺负得这么舒坦。待会儿,让你少跪点时间吧。”筱飞燕咯咯笑着,去把手弄干净了,再抱起数混了数的筱小越说:“待会儿秋叔念的时候,你在心里慢慢数吧。”
“啊?还要念!”
“不然呢?外公视线不佳,你知道的。”吐了吐舌头,筱飞燕抱着小侄女儿打头里走了。
“刚子哥,我真要这么过去?”走到门口,拿着叠好的悔过书,马仲秋退缩了。筱刚笑着把他推出门。哥俩下来时,筱飞燕已经招了辆的士停在楼底下。
“马回回,看我对你多好,知道你羞于见人,让的士停在楼底下等你。”
“燕子,叫我声哥,会少你块肉啊!总是马回回前,马回回后。”
“谁让你劣迹斑斑,前科累累,欺负我的事磬竹难书,想让我叫你哥,等下辈子吧。这辈子,你就当一世人的马回回。”跟表哥斗嘴,其乐无趣,筱飞燕才不肯改口叫哥。
三个姑姑,每个姑姑都有女儿,马仲秋共有五个表姐妹,但他心里,筱飞燕最亲。得知噩耗,从不轻易流泪的他哭得唏哩哗啦。在听到筱刚说叶湄的事后,他本来还有抵触情绪的,可是在接触之后,他发觉,这个长相跟燕子没有丝毫相似的美女,带给了他跟燕子同样的亲近,带给了血亲才有的血脉亲情。
“如果你整成燕子一样,我会认为你就是燕子。”马仲秋忽然伤感起来。
“别听他的。”筱刚赶紧插言,他对筱飞燕说:“要保持自我,不管你身份证上是谁,我都当你是我亲妹妹。叫湄子,叫燕子,都无所谓。”
“是的,你叫湄子也是我妹。”马仲秋强颜笑道。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就是燕子。”还想再说的,可看到前排的的士司机,筱飞燕又把话咽了回去,轻轻拍着累了睡去的筱小越。
下车了,筱刚伸手来抱女儿,筱飞燕却舍不得放开那小人儿,轻轻地,坚决的摇了摇头。紧紧的抱着那小人儿走在前头,悄悄的把泪水擦在那张粉嫩的小脸上,听到小家伙睡梦中不满的嘀咕,又忍不住笑了。
推开哥哥的家门,屋里弥漫着炸元子卤肉的香味,很有些节日的气氛,只是外公面沉如水坐在那儿,舅舅拧着眉抽烟,舅妈在厨房门口站着欲言又止,半掩着的主卧室门里有极力压抑的啜泣声与低低的劝说声传来。看情形,外公的气还没有消,筱飞燕心忽然很痛很痛,眼泪纷零,她把小侄女塞到随后进门的表哥怀里,上前去在外公面前跪下,哭着说:“外公,别生气了好不好?”
老外公清楚眼前的外孙女是冒名顶替的,见她给自己跪下,忙说:“孩子,快起来。”
筱飞燕挣扎着不肯起来,跪在那儿央求:“外公,燕子求您,别生秋哥的气,他长大了,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他——”老人看到马仲秋,怒气复炽,扬起拐杖来打时,又看到被他抱在怀里的筱小越,怕伤了重外孙女儿,只得恨恨不已的把拐杖放下。
松了口气,马仲秋抱着筱小越这招箭牌,跪在筱飞燕身后,举手发誓:“爷爷,我保证以后听您的话。”
重重的顿了一下拐杖,老人家盯着孙子的脸,嘴抖动了半天,却道:“你脸怎么了?”
“是燕子给画的。”筱飞燕抹了把眼泪,抽泣道:“燕子不想看到过年外公还生秋哥的气,就让他写了悔过书,还把他的脸画花,本来是想让外公以他受了伤就饶他这一回。燕子错了,燕子不该想骗外公的,您不给燕子压岁钱都可以,就是不要再生秋哥的气了,好不好嘛!”
年年都给燕子压岁钱,今天燕子已经不在,老人家还真没给准备压岁钱,这时又是伤心,又是好笑,眼中泪光闪了又闪,末了,这个倔强的老头扬着脸说:“你的压岁钱,外公还是要给的。仲秋这坏小子,这次看你给他求情,就算了。”
“哦,外公最好了。”筱飞燕一跃而起,跑到老外公身后,给老外公揉按他僵疼的肩膀。
马仲秋暗自舒了口长气,抱着筱小越起来,把孩子递给在厨房门口站了老半天的妈妈,钻进厨房说:“姑姑,我来帮您做菜。”
“不用了,你去劝劝你媳妇吧。”
“有燕子呢,她会搞定的。”
“那你也把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脸去弄干净吧。”
“这是要留作纪念的。”马仲秋回头朝跟进来的筱刚低声笑道:“老爷子以前就逃不过燕子的眼泪攻势,现在还一样。”
生怕马仲秋得意忘形,说漏了嘴,筱刚把他扯到卫生间里,说:“把脸洗干净了,赶紧去哄你老婆吧。别等到了吃团年饭,还哭哭啼啼的。”
水声哗哗,马仲秋边洗脸,边抱怨:“燕子也太坏了,整盒的颜料至少往我脸上涂了一大半,真是丢死人了,难怪刚才上楼时,那位前凸后翘的美眉冲我翻白眼。”
筱飞燕猛不丁儿在门外大叫:“嫂子,听到了吧,马回回不要自招了,他刚才偷瞟美女了。”
“燕子,别使坏,你嫂子心情不好,你再火上浇油,哥还活不活了?”
“嘿嘿,对你这种屡教不改的坏典型,就是要一棍子打得你再也翻不了身。是吧,好嫂子。”
“那啥,啊,老婆?”马仲秋狠狠的瞪了一眼躲在一边吃吃坏笑的筱飞燕,拉住站在门口横眉冷眼的妻子,情真意切的说:“刚子哥可以作证,我一路上都很老实。都是燕子栽赃陷害,老婆,你要相信我们的感情。”
“大嫂说刚子哥现在也不老实了。”
“那他跟我不一样,他是白布容易染黑,我是浪子回头,有了免疫力,定力比他高深,抵抗诱惑的能力比他强。”马仲秋为哄老婆,只好对不起兄弟了,反正不管他怎么说,筱刚都不会跟他计较。
筱飞燕嚷道:“马回回,你可以啊,有异性没人性。”
“小姑奶奶,你就不要兴风作浪了,哥明天带你吃老麦啃老肯总行吧?”马仲秋急得冲筱飞燕连连作揖,配上他那张还未洗干净的大花脸,别提多滑稽了,惹得他老婆“扑哧”笑出来。他再得意洋洋的说:“好了,雨过天青,燕子,你是哥的灭火剂,是哥的消防车。”
笑声,洋溢在屋里。
心头,亲人惨死带来的伤痛,在笑声中悄悄弥合。
这个年,将不再如想象中的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