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天高;太阳直射在中阳城的城楼上,没有投下点丝的灰影。古树上,是司空听惯的鸟鸣声;无形的声波,震荡在入城之人的耳膜上,又没有知觉的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与车马声里。
南城门,远处的大道,三辆大篷牛车轧着路,驰来;紧随牛篷车后,是三个衣服褴褛的乞丐。
“查检!”
一名城卫,锃亮铠甲晃荡着耀眼的光芒,闪光反射在布满青藤的高高的城墙上,然后一个跳动,映照在最前面的那辆牛篷车上;懒懒的伸出右手,嘴中千篇一律的音节出来。
“啪”。
鞭影突现,闪在这拦车城卫的脸上;一道血痕印在左脸颊。
“瞎了你的狗眼,东郭家族的车驾也敢拦?”驾车的黑脸大汉手中长鞭一扬,怒目斥骂道,“滚,否则就直接撞死你这狗东西!”
凶光一闪,城卫就要立即发难;“东郭”二字突然传入耳,上涨的火气顿时消忘掉。
委屈的眼神,无辜,乖乖的闪到了一边;余留在心中的只有两个字,倒霉!身份悬殊,失落。不觉的,他就对自己的职位再次产生了倦怠感;如此用心,这么的去给城里那些家族卖命,换来的就只是这皮鞭,有意义,值得?
滚滚车轮声,从身旁轧过;城卫没有任何的表情,冷冷的落在一边,情绪着。
接着,就是三个小乞丐。
“查——查——,算了,走吧。”城卫象征性的挥了下手,就放三人过去。这三个小乞丐,一眼就望穿里外,没有查检必要;脏烂的破麻布衣,只能让人增添厌恶之心,就让城里的那些大家族去恶心吧。
三个乞丐畅通无阻的穿过南城门,入中阳城里。
“大哥,你说的真准。跟在这牛车后面,果然是不用查检就进来了。以前我和阿妹进城,不知道受到那些可恶的城卫多少凌辱!”进入中阳城,到了一个街角,瘦高个的乞丐对左边的小乞丐道。
“不要多说话,我们现在就分开。你们由西行讨,我往东。注意,要小心,不要冲撞了什么大人物;晚上我们在城门外的那个小山坡上会合。哎,想讨到吃食,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常末说着,对刑天挤了挤眼。进入中阳城,便时时都在大能的神识观照下,必须谨慎加谨慎。
“好,大哥。”刑天非常高兴的道,“我们这回,一定能讨到吃食!”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不是。在这个推算之术普及的时代,根本就谈不得哪里最安全。中阳城的大神通者只要在城里见到陌生人,心血来潮,掐指,他常末三人就可能暴露。相比远遁他地,回中阳城,被卜算的几率更高,危险性也更大。
但,常末与刑天兄妹回到了中阳城。——只为天机眼中展现的机缘。
迈脚,常末手拿木棍,便朝东行。
乞丐,那就是要讨饭。好听点,吃百家饭;不好听,就是受千百人冷眼。常末看着行走在大道上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开不了口;站立在街口,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讨饭,真的是要讨?伸手,向这些路人露可怜相,求怜悯?然后被白眼,被唾弃,被咒骂,被哄撵,最后在闪躲中,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垃圾?
“大,大叔,给——点吧。”伸出早在入城前就抹上污泥的右手,常末对着走过来的一个青衣中年人,很是弱弱的,没有底气的轻声说道,“给,给点吧,大,大——叔!”
闪,躲开。
无奈的苦笑。——扮乞丐,也得专业。哎,这年头,职业乞丐不易;冷眼白眼中过,只为这半口饭。——我常末要的,就是要在这个世界受人白眼吗?没有修为,没有神通,在这洪荒大陆,与一个真正的乞丐又有什么区别?
无奈中的无奈,苦笑。
“给点吧,俺爹就要饿死了。”不觉的,他就动起情来,愁苦的脸上,挤出了一坨眼屎来,眼泪的没有。
身子向右一转,脏手伸向了另外一个白衫中年人。冷漠的面孔,没有表情的向前迈着脚步;视这少了一小块头皮的小乞丐的脏手,仿若未睹。
手,脏手;在大街中心不停的伸着,动着。
伸着伸着,慢慢的,他就开始习惯;再慢慢的,他就习惯了这孤独的白眼,这落寞的歧视。同一个动作,无休止的机械重复着,常末渐渐的也有点麻木;嘻嘻——去掉那与生带来的羞辱感后,这份很单纯的没有前途的职业,倒最省心,最清闲。
“天啊,老天爷,俺爹就快要饿死啦!”
实在是太无聊了,动作实在是重复得麻木到了麻手了,他决定来个绝的。“嘭”;当街跪倒。“啪”;丢掉左手的打狗细棍;双手抱头,恍若无人的,大喊!
“呜呜。谁人来可怜可怜——”常末黑眼珠一转,眼角一瞥,大街上投来百分之二百五的回头率,“可——怜可怜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叫花子哦!哇,哇哇——”
低头,脏袖擦着刚刚从眼角挤出来的眼屎,常末干嚎。哎,星哥的片子害人,下意识的,他就将上一世《武状元苏乞儿》的经典台词,从嘴巴里给第一次展现在了洪荒大陆上。
“咦,爷爷,那个秃头的小乞丐,好好可怜哦!”
也不知是感动了上天,还是老天爷看他表演出色,终于给了常末第一个热心观众,——可惜,只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
常末没有抬头。累,在大街上伸了大半个时辰的手,他的手实在是酸的紧,想就这么着跪在地上,打个盹,偷懒一回。
“噢,丫丫,你怎么会感觉这个小人(注:小人,古语,小孩子)可怜呢?”一个沧桑的老者的声音传到了常末的耳朵中。
“他哭的好惨!你看他跪的那个样子,看上去真的好可怜!”童音再次响起,“爷爷,要不我们给他个木偶,让他玩可好?这样子,他就不会伤心了。”
“傻丫丫,那个小人现在饿肚子,还在叫他爹呢。你给他你喜欢的木偶,他又不能吃。”
“爷爷,他真的好可怜哦!”
“丫丫,看人不能看表面。你看,这个小人,虽然是跪倒在地,衣袖在抹眼泪,可是你注意到没有,他的衣袖根本就没有湿。不信,你开起天眼通,看看。”
常末那个气啊。——他爷爷的,你不给钱就不给钱,你不欣赏老子的演技就不欣赏,赶紧走人就是了。这当众拆穿人,真他爷爷的他爷爷——不是东西!这不是成心拆台,砸我的场子吗?——不过好像我也没有场子。
“咦,爷爷,丫丫看到了,他的衣袖真的没有湿呢。呀,好难看,他的眼角竟然还有一坨眼屎,难看死了!真难看。”
糗,大囧。常末头低更甚,不敢动了。
“哈哈,丫丫,爷爷没有骗你吧?”
“爷爷,不过他真的好可怜!爷爷,要不我们就带上他,可好?他看上去真的好可怜呢,他还有个爹快要饿死了呢?”
“带他走?丫丫,你还真的相信他有个爹?这都是他在骗你呢。”
“爷爷——”女孩撒娇的声音。
“好,好好。就这一回,这一回。——牛二,将那个小子带上,给他点吃的。”
“诺!”
吃惊;晦气!怎么整出这么一出来?
常末不得不的抬起头,看着走到眼前的这高个大汉。乘着这一老一少说话的工夫,他已是用衣袖将双眼揉红,马马虎虎的可以算是有点专业的卖相,希望能多增加点真实度。
“起来,跟我走吧。”牛二一抬手,就将常末瘦弱的身体给提起来,懒懒的道,“小子你福气了,竟然让主人招了你!以后你就不用愁吃食了,真幸运。”
常末只得跟在牛二身后,憋屈的朝左边那一群人走。一个长衫老者,灰白的头发,没有留须,高额头;天机眼看到的,是深红的颜色在他的头顶圈着。老者牵着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女孩;此女孩瓜子脸,柳叶般的细眉飘在黑亮的大眼上方,头顶圈着的是淡紫色的光。两人身后,七个随从。
牛二领着常末走到老者面前,“主人,这小子带来了。”说完,突然转头瞪起常末,斥道,“还不上去拜见主人?真没见识!”
“多谢老爷!”不知道怎么的,常末就冒出这么一句。装作诚惶诚恐之状,敬意中带着不屈和不在乎的眼神。
“啪”。
牛二右手一扬,就给了他一个响巴掌,怒道:“小子,老爷这两个字是你能称号的吗?找死!”说完,抬起左脚,就将常末踹倒在街道上。
惊怒!常末眼中凶光一闪,随即收起。妈的,你不收留就不收留,你当老子稀罕你收留,老子会没有落脚地?竟然敢如此的欺人,迟早老子要做掉你!
手脚并用,常末爬了起来。冷光,冷寒;对着牛二。
没有言语,右脚一扭,转身就走。收留?可笑,我常末回中阳城,是为了那机缘来的,会稀罕什么大人物收留,当个仆人,当个下人?惹不起,躲还不行?
非暴力,不合作。
“想走?主人让你走了吗?”牛二上前一步,一下抓住常末衣领,将他提起来,重新带到了老者面前。
“小人,你还很有骨气的吗?”老者悠悠的道,眼神中带着丝欣赏的光芒。
常末双脚落地,脱离牛二的掌控,急急的向后退了两步;没有说话。
“爷爷——”小女孩拉了拉老者的衣角。
“老夫,太一。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走。”
“太,太,太一?”
东皇太一,妖族准圣?我滴个天!——不对?东皇太一不是只有十个三脚金乌的侄子,怎么会冒出了孙女出来了?
太一没有理会傻楞在一边的常末,牵着小女孩的手,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