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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蒙恬师傅(下)

在秦军的帅营里面,蒙恬静静的躺在那里,扶苏坐在他的身边,在那里,公子一遍遍的呼唤着自己的蒙恬师傅。虽然他与蒙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虽然他在认识这位师傅的时候,师傅就已经背负去往北庭守护边疆的重任,虽然,这三年之中,他与这位师傅没有见过一面。

但是此时,公子真的想要自己的蒙恬师傅起来,从那躺着的地方坐起来。人的相识和相知不是以时间和年月来衡量的,就像蒙恬师傅,虽然他与公子相处的时间很短,甚至见面也只是仅仅几面,但是扶苏知道,这位师傅对他的好,对他的照顾。从师傅一开始见到他,答应做他的师傅的时候,他就一心一意的教这个徒弟。让他认识到骑兵在未来的作用,让他知道,骑兵在战场上的用处。看到公子的手因为拿刻刀刻竹简受伤,在背后冥思苦想,终于造出了毛笔,可以让自己的小徒弟以后免去用刻刀的痛苦。知道公子贪玩,害怕公子以后在外面遇到一些事情,不能轻易处理,造出了一个小机弩,连同毛笔送给小徒弟,让他可以在必要的时候防身...可是,为何,此时他躺在那里,躺在那里不愿起来。

周围的人看着公子如此,也在心中默默呼唤自己的将军,他们都是蒙恬将军一手带出的部下,在军营里面,将军与众军士同甘共苦,虽然他已经贵为秦军北庭守军的主帅,爵位已经直逼秦军二十级军爵制的顶峰。但是这位将军平时的一言一行,让人除了感觉敬畏,感觉敬重,同时也感觉到关怀和关切。曾经多少次这位将军和部下同饮同乐,同歌同唱,同悲同喜。有多少次,在战士受伤的时候,这位秦军北庭的主帅关切的询问战士的伤势,询问战士家里的情况。又有多少军士见到过这位将军默默的为死去的战士掩上双目,双手沉重的拿着死去战士的军牌。

在秦的北庭,蒙恬就是秦军的军魂,就是这位将军,在三年之中为秦在北方筑起了一道钢铁城墙,用自己的胸膛为秦国北方的安宁遮挡着来自大漠的苦寒。秦与匈奴相抗几百年间。北庭从未有今天这样巩固过。北庭南边的居民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安乐过。就是这样一个胸膛,带领着大秦千千万万的儿郎在这大漠的边缘,在这苦寒之地,默默的支撑着秦人生存的天空。身后就是家乡,蒙恬三年之中,不知多少次眺望那里,但是三年之中,这位将军从未离开过北庭。

此时的屠迟也在那里默默难受,那种憋在心中的伤痛几欲将心胸撑炸。他虽然与蒙恬也仅仅是相识不到一月。但是这一月之中,他与这位北庭的守将燃灯夜谈,把酒言欢,谈到公子的时候,听这位将军不断夸赞这位徒弟,他心中的骄傲也能够油然而生。多少次,他看到这位将军在军营里关心自己兵士的疾苦,衣食。多少次,他看着这位将军默默的看着南方,他虽然在北庭时间不长,但是也知道将军为何看着那里。但是,他从未听将士们说这位将军要调回咸阳,离开这里的北庭军营。

但是屠迟早就从自己叔叔屠濉那里得知,秦王不止一次想让这位将军离开北庭的苦寒之地,离开这秦国最为凶险的要地。但是都被这位将军婉言谢绝了。北庭,秦之险地,也是为大秦遮挡草原部落入侵的凶地。这些年的边防换防和将军调动,谁真正愿意待在这里,恐怕只有这位将军。

长剑饮歌大漠血,边庭孤赏边关月,三军挥戈死生地,不破匈奴不言还。

而此时的小雨迟,已经趴在蒙恬叔叔的怀里,痛哭起来,他抓着蒙恬叔叔的衣角,在那里大声的喊着,小女孩的眼中都是泪水,哭的声音都已经嘶哑起来。他是去年陪着爷爷来过这里,当时,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蒙恬叔叔,当时叔叔把她抱起。她记得叔叔带着她骑马,那也是她第一次骑马。那匹马她现在还记得是枣红色,是以前一位匈奴将军的马。她记得当时那匹马奔跑的速度极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在蒙恬叔叔的怀里开怀大笑。

她记得,蒙恬叔叔那时候军务繁忙,每一天都要视察军营,去战士吃饭的地方看看,再去伙房看看。然后还要去看骑兵的战马,军营里备用的粮草。但是,叔叔再忙,在小雨迟在这里的那一段时间,都会抽出时间陪陪这个小女孩。

叔叔逗她,给她将北庭发生的战事。和爷爷谈这些年秦国在各个战场上的事情,还谈自己的小徒弟,当今的秦国长公子。那时候,她就知道秦国有扶苏这个人,而且,蒙恬叔叔很夸赞他。这也是为何在前些天,小雨迟愿意陪着爷爷来到咸阳的原因。只是爷爷不愿进宫,只是让家里的女仆带着小雨迟进了王宫。

那时候,是小雨迟这些年里面最开心的时候,能和蒙恬叔叔撒娇,叔叔能带着她骑马,还教她一些防身的武功。在叔叔高兴的时候,还会将小雨迟高高的架在头顶,让她看北庭斜阳西下的美景。

小雨迟已经哭成了泪人,扶苏也在那里默默的流泪,他已经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在那刻,他的泪水打在蒙恬师傅的脸上。可是师傅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姜后站在儿子的身后,看着那里躺着的蒙恬,也暗暗的叹息,只是此时,将军虽然还有微弱的心跳,还有微弱的呼息。但是姜后已经知道蒙恬中的是楚南最为剧烈的毒药,黑线螟虫的毒汁。这种毒即使在楚国也是没人可治,甚至,在楚国已经百年没有出现中这种毒的人了。若不是此时蒙恬确实中的这种毒,姜后都以为这种毒已经消失在楚国的南部,消失在战国的历史之中。

最近一次中这种毒的应该是楚国项家的人,听说他最后倒是没死。可是,此时姜后哪有时间去查这件事情,要知道,蒙恬此时之所以还有一丝气息,是因为他过人的意志和韧性,可是,姜后也知道,蒙恬支撑不了多久。

难道秦国又要国失重将,如果在三年之前,姜后还认为蒙恬只是秦国少壮将军里比较优秀的将军,此时,姜后已经完全改变了当时对蒙恬的看法。甚至,姜后认为蒙恬是自秦国有白起,王翦之后,又一位传奇级的将领。蒙恬的未来,绝对是跌宕起伏,布满传奇色彩的。

只是,天妒英才,却让蒙恬死在这里,死在匈奴人的暗算之下。只是姜后此时不明白,什么时候匈奴有了这么优秀的射手,竟然可以伤到蒙恬,又是什么时候,匈奴有了只有在楚南百年之前才有的毒药,黑线螟虫。

只是,此时这些都不重要了,她拉了拉自己的儿子,看到此时儿子已经眼睛红肿。这个儿子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从来没有畏惧过,没有哭过。很小的时候,跌倒在台阶上,腿破了,都不会哭。在流岚宫里削苹果,将手掌割了一个好大的口子,血流不止,都没有哭。在读书简的时候,用刻刀不小心将手指划得到处是伤口,都没有哭。甚至,就在今天,他面对着数十匈奴人,面对他们的刀枪的时候,都没有哭。但是,此时他的眼睛早已红肿。

雨迟在那里,也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此时,她的喉咙都已经哭得哑了,沙哑的哭声,让姜后听着都心疼。两个孩子的哭声让姜后也心生难过。国失重将,为何这些年,秦国的优秀将军们都接连失去,王翦告老,蒙武战死,此时,蒙武的大儿子难道又要殒身杀场。

而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马蹄。前往各处寻医的骑兵都已经陆续回来。但是那些骑兵都低垂着头,往日的神气活现都已经消失了,看到同伴回来的兵士都上前,但是在看到自己同伴的时候,已经可以从他们的面色看到,寻医的结果并不好。

士兵们,很多人也已经眼睛红肿,有的眼泪此时都止不住,他们都看着帅营,在那里,多少人企盼着将军能够醒来,多少人期盼着将军能够平安,又有多少人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回将军的命。一个个骑兵陆续回来,每一次军营里都有兵士冲出去看着那些归来的骑兵,但是每一次他们看到的只是沮丧的面孔和充满悲戚的脸。

三年,这些战士有些是三年以前的老兵,有些是后来来到北庭的新兵,但是,无论是老兵和新兵都认识自己的主帅。在他们在营地里吃饭的时候,将军的身影会从自己的身边走过,甚至有的时候,将军会留下来,跟着他们一起吃军营伙房的饭。一些老兵还记得,三年以前,军营伙房的饭是怎么的难以下咽,而自从将军来到这里以后,饭已经好了很多。

而一些从别处调来的兵士更是对将军敬重,比起他们以前的将官,蒙将军如父亦如兄。

整个的军营里,此时都是沉闷的空气,在秦营里,那种悲苦的气息似乎都取代了寒冷的北庭气流。整个的军营沉浸在悲痛之中,在帅帐里面,蒙恬静静的躺在那里。

忽然,一声牛叫响在众兵士的耳中,有人抱着最后的希望向着营地门口看去。在那里,两骑之间,一头白牛驮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向着这边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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