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安地等待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书房的门。手指不自觉地绞成了一团,手心里有细密的汗珠冒出,热热的。
阿宇走进书房已经有好一阵了。他为什么还不出来呢?
正在淑媛焦灼之际,书房的门从里打开了,阿宇恭敬地退了出来,然后虚掩上门。他径直朝淑媛走来。
她迫不及待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询问的目光望着正朝她走来的男子。
“淑媛小*姐,少爷请你过去。”阿宇毕恭毕敬,他的神色平静如水。淑媛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有关谈话的蛛丝马迹。
“哦。好的。”她不安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朝书房走去。
她在深棕色,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木质门前停下。有那么一会儿,她心里充满了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呢?一想起那张令人窒息的冷酷面容,她的心就异常紧张。
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进去,她应该谢谢他为爸爸所做的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似地,推开了并不沉重的门。
她看到他埋着头,聚精会神地阅读手里摊开的文件。她等着他开口,可是他许久都没有抬起头。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砰砰地跳个不停,似乎要跃跃欲出。
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承受不了。
于是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开口道:“谢谢你为我们家做的一切。”
他终于抬起头来,那对冷淡的眼眸让她顿时失去了想要继续说话的勇气。他似乎怀着一抹兴味打量她的脸,许久许久,目不转睛。她羞怯地低下了头,红红的面颊就像一朵刚盛放的蔷薇花。
他的眼神让她感到压迫却又伴随着一种莫名的悸动。心在胸腔里砰砰、砰砰……
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轻拂着雪白的窗帘,空气中漂浮着月季的清香,让人心醉……
等淑媛回过神来时,她发现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她惊异于自己竟然全未察觉。
在她毫无防备之下,他一把摘下了她的眼镜。她本能地用手挡住眼睛,好一阵才缓缓放下。从初中开始,淑媛就一直戴着眼镜,除了睡觉、洗澡外从未摘下过,现在忽然离开了那对厚厚的玻璃镜片,她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她看不清他的脸。
他静静凝视她那双茫然如雾的黑色眼眸,心头微微一怔。摘下眼镜的她竟然和她是那样的相似,他差一点就觉得是她在自己的眼前。可是他很清楚,那双眼睛不对。不管她们之间有多么的相似,可是那双眼睛还是骗不了他。
他所爱的人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面常常闪烁着狡黠活泼的光芒,当这样一双眼眸凝视他时,是最让他心动的。只要看到那双灵动的琥珀色眼睛,他的心就会不觉间柔软起来。
他的手朝身后一扬,眼镜便不偏不移的落入了墙角的纸篓里,发出“啪”的坠地声。他精准的投射让她称奇。可是更让她奇怪的是他竟然将她的眼镜扔掉了!
“我的眼镜!”她发出一阵惊呼,张着迷蒙而疑惑的双眼望着他。
“明天我会命人给你换成隐形眼镜。”他丝毫没有因她的惊呼而动容,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冷淡。
她惊愕地望着他,看到一张模糊的白皙的脸。
“还有,你的‘土’发型也该换一换了。”
他一只手牵起她又粗又厚的麻花辫,用令人难以捉摸的眼神注视了好一会儿。他的嘴角扬起一抹似是嘲弄的笑容。
淑媛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原来是指自己的辫子。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她鼓起勇气说道。
此刻的她很庆幸他将自己的眼镜摘去了。如果她能清楚看到那与生俱来令人畏惧的冷酷表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拒绝的话来。
辫子是她很小开始就扎起来的。那时候的每个清晨,她都会搬来小板凳坐在院子里,而妈妈坐在她身后,拿起古老的桃木梳子,一遍又一遍,细细地梳理她柔顺的头发。然后极其熟练的将头发分成几股,就像刺绣般细致耐心的编起来。不一会儿,一对漂亮的麻花辫就在头上轻轻摇摆,跃跃欲动。
淑媛的小手拿着一面小镜子,左照照,右照照,发现那对辫子既活泼又可爱,她高兴得咯咯咯地大笑。
才六七岁的小女孩就已经注意起自己的打扮来了。每次同学们围着她,夸耀她那对漂亮的麻花辫时,她的脸上尽是开心和自豪。
妈妈每一次编好辫子后,都会对她说:“小媛,你的头发真漂亮,就像童话里的小公主。”她粉嫩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一对黑色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
因为能够成为公主,是她那时候最向往的事情。
后来,妈妈去世了。她就自己编辫子,她编得又快又好,可是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也许是妈妈再也不会在她耳边对她笑着说她像小公主了,可是她却固执的坚持着。就算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知道自己编着辫子上学,在同学们眼里看起来是多么的傻气。
他有些惊讶,想不到她竟然固执的坚持着这样老土的辫子。可是这件事对他来说太微不足道,根本用不着多费心神。他的精力太有限了。每一天他都恨不得能有十几个分身帮着他处理事务,像这样的事情,他根本不屑一顾。
“随你吧。”他放下她的辫子,转过身,语气冷淡。“不过,明天你可别后悔。”他忽然补充道。
她惊望着他,虽然仍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她仍然感觉得到他身上发出的逼人的气魄。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有些失魂落魄。每一次和他见面,她都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她也说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淑媛躺在柔软陌生的床上,明亮的黑色眼睛望着黑暗,久久不能入睡。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脑海中都是那一张俊美而又苍白的脸。
明天。
明天她就要进入一所陌生的学校了。她的生活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呢?
算了,别想了。她闭上眼睛,渐渐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