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十日。
天空灰蒙蒙的,仿佛染上了一层世俗的尘埃。雪,铺了满满一院,连池水上都结起了薄薄的冰。
这一天凉颜起了一个大早。麻雀在窗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屋外的院坝里传来扫帚与地面摩擦的哗啦声。时而还有管家在训教下人的辱骂声,刺耳的紧。
她穿了一件桃色棉衣,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望着这一身深衣款式,凉颜轻轻叹了一口气。这里竟然真的是汉朝,公元140年,正是刘彻即位的之时!而这座都城竟是赫赫有名的长安!在当时的世界上,除罗马城外,没有哪个城市可以与其相提并论!从而便可见汉朝的强大!
同时这也是一个重农抑商的时代。虽然在汉武帝商人可以通过买进爵位,提高地位,但是此时只是汉武帝刚刚即位之时!
怪不得楚家富甲一方却依旧得看别人脸色行事。在此时的人眼里,贾人还是一个身份低贱的职业。
这些都是从一个七霜的丫头嘴里听说的。是府上新买来、管家硬塞给她的姑娘。凉颜本不想要,但转念一想,倘若真的不要,会更让觉得她在搞独立,实在不合适。一个屋檐之下,撕破脸皮总是不好。
对于这个十二三岁的丫鬟,凉颜是打心眼里的不信任,但是对这个世界的未知也实在让她害怕的紧。所以,冒着被怀疑的危险,她也不得不问,只是把疑问换成了质问的口吻。
吓得那小姑娘浑身直抖,以为她在故意警告什么来着。
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七霜清脆的喊声传来。“小姐,你起床了吗?”
凉颜应了一声之后,七霜便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小姐,快来洗漱。七霜去膳房给你拿早食。”
“七霜。”她放在钗子唤道。
“是!小姐有和吩咐?”脸上笑容灿烂,但身子明显绷得紧紧的。
“帮我梳头。”她将梳子递向身后,示意她上前来。
七霜脸上满是惊讶,脱口道:“可是姐姐们都说以前大姑娘最讨厌别人碰你了。”
凉颜觉得好笑。放下檀香木梳,翘起二郎腿道:“噢?她们还怎么说我了?”
“没没没。”她连忙罢手,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大家都说大姑娘人好。”
“七霜。”她声音不大,却有种难以抗拒的威严。“我此生最恨人骗我。”
她吓得噗通跪倒在地。“奴婢知错了,姐姐们什么都没有说过,都是我瞎说的,请小姐不要责怪她们。”
凉颜拿起木梳将齐腰的长发梳直。“去膳房端早食吧。”
七霜如获大赦,连声应答,弯着腰退了出去。凉颜轻轻地摇了摇头,耳垂的翡翠耳环随之晃动。如果是从前她会觉得这个女孩不谙世事,可是在见识楚云墨之后,她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不谙世事的人,只有装作不谙的世事!
凉颜洗漱过后,七霜端着早食进来了。青叶熬成小粥微微泛黄,两个馒头,一份爽口的小菜。
“去拿只碗来和筷子来。”冷眼看着有些寒碜却家常的早食道。
“是,是。”她连忙退了回来,回来之时手里多了一个陶瓷小碗和一双竹筷。
凉颜将一半的粥分入她的碗中。“坐吧,馒头我们一人一个。不要什么不敢,我叫你坐你就坐。”
说罢,便不再多言,安静地吃食起来。而七霜站在原地,埋着头,久久未动。
当凉颜碗里的小粥见底时,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不断从她捧着脸的指缝间流出。“小小小姐,霜儿长这么大,从没有人对霜儿这么好,把霜儿当成一个人。”
凉颜啃了一口馒头,目光有些淡,甚至有几分薄情。“真的没有吗?”
这句话让七霜浑身一僵,缓缓抬头:“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答,而是慢慢吃完早食后,擦了擦嘴。“感动是可以,但是太过激动的感动只多的破绽。我不知道你经历过怎样的生活,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本分待在我身边,有我一口吃就绝对饿不死你。但是你如果敢做对不起的事情,那么我会让你后悔此生与我为敌”
刚才那句话只是试探,可是她却吓得慌了神。那她便不得不说些狠话警告了,无论是这个心怀鬼胎的丫头还是她背后操纵一切的那个人。
“七霜,你究竟是吃还是不吃?”
七霜跪在地上,闻着淡淡的菜香,背上被惊出一身冷汗。大姑娘现在正在逼她选择呢!如果喝了那晚粥,便代表从此和大姑娘是一家的,而拒绝,那便是宣告自己决定与她为敌!
她的心从未如此时一般慌乱。
“小姐。”良久,她闭着眼睛,深呼了口气。“他人对我有恩,此恩不报,良心难安。”
凉颜的声音很淡,荣辱不惊的从容。“好,那就把那半碗粥倒掉吧。我去给二娘请安了。”
不再理睬她,大步走了出去,小巧的脚印在雪地上留了一地,七霜并没有跟上。
少顷,便走到了赵氏的院子,一屋笑语从房中传来。她有些吃惊,想不到竟有人比她还早。
她走进房中,赵氏和二姑娘徐婉言正笑得花枝乱颤,大嫂还是那张苍白的脸。而满脸疤痕的楚云墨正在房屋中间扮大猩猩。
先是一愣,后是迷茫,最后恍然大悟,在这十日,楚云墨和二姑娘他们一伙了。
她的脸上多少有些鄙夷。“若儿来给二娘请安。二娘房中好生热闹。”
房间顿时冷了几度。赵氏黑了脸。“请了安就早些回去吧。”
徐若儿淡淡一笑,退了出去,看着楚云墨站在徐婉言身后,一脸顺从胆怯的模样,唇角笑意更浓。
“等一等,徐若儿,你究竟什么时候嫁人?”徐婉言突然站起身冷眼问。
“这不劳二姑娘操心。”她转身。
“可是我不能不为我家银子操心。你还有几月就要满十五了,满十五还不出嫁的女子,朝廷就要征收其家五倍算税!”她双手叉腰,趾高气昂。“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算税是一种针对成人的人头税,每人交一百二十文。
不是忘记了,她是压根就不知道!
“知道了。”她继续前进。
“我不是问你知不知道,而是问你什么时候嫁人!”听到这句话时,凉颜忍不住回头向楚云墨看去。
徐婉言雄壮的身体往他前面一档,他就成了一棵弱不禁风的小树苗。怯生生地躲在她的身后,那模样要多心酸有多心酸。“你不要打云墨的主意!他绝对不会娶你的!他看不上你!”
叫得真是亲热呢。凉颜冷笑:“二姑娘,你放心,我不会寒碜到连一个傻子都要跟你抢。”
“你说什么?徐若儿,之前的账我们还没算呢!哼,本想看着云墨的面子上放你一马,结果你偏偏要提着灯笼上茅房……”
“我没提灯笼,但我的确是去茅房找你了。”她转过身,一抹鲜色站在茫茫天地间,淡漠而英气的眉目间,有着世间最美的清华无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你找死!”说着徐婉言就要冲上来打她,被身后的楚云墨硬生生拽住了胳膊。“言儿,你生气就不漂亮了。”
她额头上的青筋明明都凸起了,但是因为楚云墨这句话,脸上的肉硬是堆成了几层。“恩,我不生气。”
凉颜看得心惊肉跳。“二姑娘,不管是要算税还是如何?这些事都不需要你操心吧,一切自有大哥做主。”
提到大哥一词时,王氏的脸更加苍白了,目光空洞无神。
“你还好意思提大哥?大哥整整十日未归,你竟是不知?”她说得好不大声。“枉大哥如此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