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儿自从被选进太乐署,行李之类的也就都搬过去了,崇文馆历来仆役不多,是以墨羽一个人住在那儿,偶尔夜深了,丝丝凉意袭来,总算明白小丫头那时为何那么欣喜自己能与她同住在这里。
一个人,果然是会寂寞的吧。不由得想起了小丫头笑闹的样子,那时候总觉得小丫头太吵了些,或许,只有吵闹,才能让她不害怕这屋子的冰冷吧。
罢了,总是要习惯的。墨羽叹了口气,翻身向里睡了。
这一日天气却是很好,抄了几日的书,墨羽也有些倦了,便放了笔,信步往御花园走去。虽然名义上仍是书记女官,但得了轩辕先生的肯定,她如今在崇文馆的地位并不低,又有长乐公主的眷顾,宫中的奴才们个个都是消息灵通的人,对墨羽,自然也都生出几分礼让。宫廷就是这样,比自己有能耐的就敬着,不如自己的便辱骂着,不过是应了那句欺软怕硬的老话罢了。
此时已渐渐转夏,御花园中的花也争先恐后舒展了枝桠,打开娇柔的花瓣,蜂蝶纷纷,闹出一派融融的生机。
墨羽望着这初绽的花出神,忽然看到了一朵开的极好的芍药,忍不住伸手想要撷下带回崇文馆摆起来,正理开了周围的枝叶,忽然身后一股大力,她顿时失去的平衡,摔进了花丛,花丛中还有玫瑰和杜鹃,这一摔,手上被玫瑰的花刺划破了好几处,血珠自伤口中一点点沁出来。
墨羽轻轻吹着伤口,前方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哟,这是哪的奴才啊,如今胆子都这么大,竟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墨羽一愣,抬头看去,却发现了一个熟面孔,正是那日在御膳房讽刺自己的丫鬟红芸,那么,这位自称本宫的美人,就是灵妃了,墨羽忙跪下叩头:“灵妃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失礼冒犯了娘娘,请娘娘莫怪。”
“这话说的,好像我随意这一句就是要罚你呢,本宫向来以善待下人闻名,还真没责罚过谁,你这般说,莫不是在讽刺本宫平日都是在伪装?”依然是慵懒的口气,说出的话竟是这般不可理喻,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待灵妃说什么,她身边的丫鬟红芸已抢道:“娘娘别气,看奴婢替你教训这个不长眼的奴才。”说罢,她卷了卷袖口,旁边早有两个小太监按住墨羽的双臂,红芸的笑容看起来格外阴冷,她举起手,“啪”的一声用力扇在墨羽脸上,左半边脸颊顿时高高的肿起来,血丝滑过嘴角,染出一缕嫣红,而红芸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又是一掌扇在另一边脸庞。
待红芸又打了几下,灵妃娘娘这才不紧不慢的说:“红芸,打几下就够了,奴才虽然不懂事冒犯了本宫,本宫到底是体恤下人的,知道她是无心,就这样算了吧。”那红芸听了灵妃的话,马上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可不是呢,娘娘这么善心的人,是奴婢下手重了些,只是这种眼里没有娘娘的奴才,奴婢气不过她冒犯您,想给您出口气,也是警示她少装狐媚子蒙人。”说罢,瞪了墨羽一眼,又是一脚踹过来,“没眼色的奴才,还不来跟娘娘请罪。”
按着墨羽的两个小太监这才松开手,墨羽唇边噙着血,但还是恭谨的叩头,“奴婢知错了,谢灵妃娘娘开恩。”
“嗯,这还有点奴才的样子,今日本宫心情好,就不罚你了。红芸,我们走。”灵妃傲然丢下这句话,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别的方向去了,红芸跟在灵妃身边,一副谄媚的表情就没有过改变,墨羽依旧跪着,直到她们走了很远,听不到红芸的歌功颂德了,才小心的站起来。
跪了这么久,脚却是有些麻了,一个踉跄,差点又跌倒了,伸手微微拂过脸颊,顿时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那红芸下手真是狠,也不知自己如何惹了她,或许她说的那句便是原因吧,装狐媚子,呵,就这么给自己定了罪,果然有了个高贵的主子,身边的奴才也可以这样嚣张啊。
再看看方才想要采撷的花,也不知是不是那红芸故意为之,早已被丢在地上,满是泥土的鞋印污了那洁白的花瓣,还半开半合的花苞已被踩的零落,墨羽小心拣起花,藏在袖中,也不能再逛下去了,用衣袖遮掩着回了崇文馆。
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寻着药,忽然一个平日侍候轩辕先生的丫头急急的跑来,“姐姐可在呢?先生方才便在找姐姐……啊……姐姐这是怎么了?”
“没事……”墨羽痛的咧嘴角,但还是摆摆手,“你且去回先生,就说我今日身子不舒服。”
那丫头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便回去回话了,墨羽这边却是在翻找那时爹爹给自己带来的消肿化瘀的药,虽然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但总比这样双颊肿起老高要好呢,又找了布条蘸着水把手上划破的地方已干涸的血迹擦掉,小心的上好药之后,见方才那丫头又返回来。
“姐姐,先生说,叫你好好休息便是,本来也没什么事。”她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姐姐怎么会这样……”
“凄惨是吧,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人。深宫之中本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了。”墨羽毫不在意的说完,自己也是一愣,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啊。
“嗯,我知道了,谢谢姐姐的教导。”那丫头乖巧的行了个礼,离开了墨羽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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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三天,墨羽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哪都没去,好在父亲给的药真是奇效,才三天,原本肿的老高的脸颊便消肿了大半,也不再疼了,想想这三日一定累积了不少文书要抄写,稍微收拾了下便往馆内走去。
轩辕先生显然是听那小丫头说过,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也没责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嗯,已经看不出了,这样才好,替我把这个送给长乐吧。”
墨羽接过信,已经不是第一次帮他二人传递书信,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看到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当下道了安,便往岳安宫走去。
岳安宫的小太监也是早就认识墨羽了,见她来了,马上便道:“羽姑娘且等等,容杂家去通报一声。”
不一会,公公便出来,小声道:“公主这时正与宸妃娘娘闲谈呢,想来是抽不出空的,劳动羽姑娘跑这一趟,只是现在多有不便……恐怕羽姑娘要多等一会儿。”
“没关系,我素日在崇文馆也是闲着,几日不出来走动,不知又有什么新鲜事了?”墨羽微微一笑,宸妃可是当今太后的亲外甥女,让自己等着自然是应该的,反正闲来无事,不如与这位在岳安宫当差的公公聊聊天,他们的消息总是要比自己灵通些。
“若说事自然不少,但若说大事,那便是梅妃了。”小太监神秘兮兮的说,“我听说啊,梅妃娘娘前日练舞的时候,把脚扭伤了呢,听说是有人往地上涂了桐油,害的梅妃娘娘滑到了呢,杂家想啊,一定是贞妃娘娘做的,她平日就善妒,如今看梅妃娘娘得宠一定很嫉妒。”
“这种事怎么可以乱说,公公不想要脑袋了么?”墨羽听得这话着实被吓了一跳,梅妃脚扭伤是被人害的还好说,究竟是谁做的这可不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议论的起的,稍有差池,那便是赔上自己的命也不够了。
“杂家怎生是乱说,”小太监压低声音道,“杂家听玉华宫的小顺子说,那天他还看到贞妃的侍婢碧桃在太乐署呢,而且贞妃从前就因为身边有个小丫鬟被圣上看上了封了如妃,一下与她平起平坐而心生不平,用了好些办法,直到把圣上闹的将如妃打入了冷宫才作罢,这么狠心的女人,此次的事,肯定是她做的。”
墨羽正要接话,心中忽的一凛,这公公跟自己说这些,不会是想要套自己的话吧,宫中想要处罚一个人,就是硬生生的去寻都能寻出道理,更何况自己若是真的与他谈了,那便是板上钉钉的证据吧,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想想平时并没冒犯了谁,怎会招来这等祸患呢?当下也不接话,只是道:“公公切莫再说了,这不是我们奴婢该知道的事,公公且跟我说说,梅妃娘娘扭了脚,那这舞怎么办呢?”一边转移话题,一边偷瞟他的眼神,果然在其中看到了些许失望。
“还能怎么办,只能暂时停下,听说太医已经去看过了,娘娘这次伤的不轻,没些许日子是好不了的,很可能啊,这舞也就这样罢了呢。”小太监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这时朵儿从里面出来,叫墨羽与她一同进去,墨羽向小太监道了谢,不管他为何要害自己,现在都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送了信,照例陪着公主谈了谈诗文,墨羽便告辞回了崇文馆,出门的时候并没看到那个小太监,或许是向他主子汇报去了吧。只是不知道是谁要害自己,不管是谁,都且放着吧,她到是很关心梅妃的伤。虽然那日梅妃的残忍与歹毒她可见一斑,但是梅妃这时扭伤了脚,自己去送药是否会博得她的好感呢,或许她一时开心了便会把自己也调到她身边去使唤呢?
想到这里墨羽自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天啊,是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般趋炎附势,竟然想要去伺候梅妃那么歹毒的人,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不能再想了……墨羽用力把这荒唐的想法摇出脑海,就当没听说过这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