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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往事

巍峨的天璇峰依然格外安静,百木苍翠、流影婆娑。

自十六年前那场不为人知的大变之后,天璇峰就仿佛一个孤独的守望者,静静伫立在他的位置上,不言不语。大多数原本弟子所居住的房屋已经荒废,只有原本主殿所在的地方总是一尘不染,每当夜幕落下的时候,云伯总会点一盏铜灯,云伯说是因为洛羽很小的时候,看不见灯光就不停的哭喊,一点上铜灯小洛羽就马上破涕为笑了,现在洛羽已经可以再黑暗中视线依旧不受阻隔,可云伯依然坚持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点起那盏古老的铜灯,云伯笑着说:“点了许多年,不点反倒不习惯了,再说云伯也老了,眼神不好使咯。”

可是洛羽知道,云伯是提醒他修炼不要太累,还有,云伯太孤单了,父亲自他出生就自锁于洗心殿中,很小很小的时候,洛羽会摇着肥嘟嘟的小胳膊,跟在云伯身后,听云伯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孝子贤孙,好友亲朋,小洛羽总是沉迷于那些尘世中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小洛羽曾用稚嫩的声音在天璇峰顶宣告,等他长大一定要娶好多好多媳妇儿,生好多好多的孩子,让他们都叫云伯“云爷爷”,好好孝敬云伯,每当这时候云伯总是笑得格外欢畅,有些佝偻的背也变得笔直了许多。小洛羽曾问过许多关于母亲去了哪里的话题,每当这时候,云伯的声音总是变得格外飘忽,云伯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境界,总是会告诉小洛羽,他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美丽、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子,普天之下所有的女子加起来也比不得她一根发丝,却又总是不告诉他母亲去了哪里,云伯的声音总会越来越飘忽,说他看着母亲长大,小时候怎样古怪精灵,怎样捉弄云伯等等,云伯的声音越飘越远,好似对着洛羽说着,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星月争辉,灯火如豆。

当洛羽的身形出现在天璇峰主殿的时候,云伯的身形亦幽灵般出现在铜灯旁,“云伯,这是最后一次的洗髓草了,我这次去万兽山脉得到了一些好东西,云伯,你看”,说着洛羽将玉盒还有两个藏物袋交给云伯,洛羽的声音因为激动带上了一丝颤音。

云伯接过洛羽递去的东西,身体陡然僵硬了一下,陡然双目如电,注视在洛羽身上,紧接着才松了口气到道:“没有受伤就好,你是怎样得到这些东西的,跟云伯仔细说说”。

洛羽还只有十六岁,即使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但遇到高兴的事,在极亲近的人面前,也会不自觉流露出少年心性,当下,洛羽将在万兽山所遇绘身绘色的向老人讲了一遍。云伯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听众,一老一少配合格外默契。

“好了,小羽,你去偏殿打坐,到了时辰我会叫你服用洗髓草完成最后一次洗髓,你的材料我会很快帮你处理好的”,听完洛羽经历的云伯道。“嗯,我去打坐了,谢谢云伯”,心情越快的少年轻快的穿越长廊,去往偏殿了。身后,佝偻的云伯盯着盛着百年凝神草的玉盒老泪纵横......

尘世间早已熄灭了万家灯火,于修者而言,打坐比之睡觉能更好地恢复精力,睡觉对于修士也明显有些奢侈了些,睡觉三个时辰的作用还赶不上打坐一个时辰,所以对修士而言是没有躺下睡觉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高阶的修士打坐一次就是几个月数年甚至数十年,打坐不仅能用于恢复精力,也可以用来修炼,在打坐状态下修士的心神会在最为空明的状态,或可达至也无欢喜也无悲的境界,修炼事半功倍。

月如钩、峰如画,漫天星辉透过天窗,映着清秀纯净的脸庞,洛羽的呼吸悠久绵长,要过许久才会呼吸一次,这样打坐能使肉身和魂魄都很快恢复至最佳状态,完成最后一次洗髓便可达到洗髓大圆满。

天璇峰,清晨,总有薄薄的雾气环绕,依旧是一老一少,正是洛羽和云伯,云伯看着眼前拳脚吞缩似电,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的洛羽,眼中满是欣慰,洛羽虽然不能吸收灵气洗涤肉身,在武学方面的天分却是十分惊人,洛羽的剑法、拳脚都是云伯所授,看着举手投足之间浑然天成,不着丝毫痕迹的少年,老者满是沧桑的脸都仿佛平添了几分色彩。

很快,洛羽行功完毕,盘膝打坐,全身骨骼轻微爆鸣,从毛孔中排出的液体渐渐清澈,神色也不像之前那么痛苦,良久之后,洛羽长啸而起,只觉全身骨骼轻盈无比,不含丝毫杂质,玉石般的皮肤有流光隐动,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恭喜小羽终于洗髓圆满,不过你先巩固一下,别急着进行换血,免得根基不牢”,深知洛羽性格的云伯嘱咐道。

“知道啦,云伯,我会小心的,我回主殿洗浴,今天我给云伯做‘叫花兔’吃,我先回去了,云伯”,少年的声音远远传来。

所谓“叫花兔”是洛羽发明的称谓,在听云伯讲了那些凡尘乞者游戏红尘,发明“叫花鸡”后,洛羽就一只琢磨着也给云伯做“叫花鸡”吃,大概那时候在小洛羽的心底想象的云伯就是那个游戏红尘的乞者吧,最后实在找不到做“叫花鸡”的鸡,洛羽便去抓了连一阶灵兽都算不上的火兔代替,并美其名曰“叫花兔”,当时逗得云伯这是开心了好一阵子,于是“叫花兔”就成了一老一少时常做来祭奠五脏庙,只是天璇峰上的火兔倒霉了,火兔性格温和,且不怕人类接近,往往一逮一个准,其皮毛火红,火兔之名也由此而来,肉质因为灵气的滋润异常鲜美,天璇峰上的火兔差不多被一老一少为逞口腹之欲弄的几乎绝迹。

明艳的火舌随风而舞,金黄色的兔肉香气四溢,让人热不住咬舌吞津。洛羽拿起兔肉,撕下一条火兔后腿,“青雨,给,你可刚好赶上了,我下午刚抓的火兔,现在好难抓了”,洛羽对着身旁的少女道,接着又撕下一条后腿,对着后方空处抛去,兔肉却没有落地,诡异的消失不见。

“云前辈还是喜欢这样么,从来都不肯在小羽你之外的人前现出真身”,少女小嘴殷红,黄裙明媚,三千青丝流水般飞瀑直下,即使吃饭的动作,在少女身上也看不出丝毫烟火之气,出尘脱俗,明艳动人。少女正是青雨,昨天白天洛羽被乔天挖苦,少女本来是来安慰他的,正好赶上了“叫花兔”烤熟,青雨作为一个女修士,却对洛羽发明的这种食物情有独钟,每月总是会过来蹭几次吃。

青雨全名司马青雨,是摇光峰首座摇光仙子收养的孤儿,也是摇光道君的亲传弟子,说起来,洛羽跟青雨相互认识,也是一个偶然,刚刚被摇光仙子收养就表现出极高天分的青雨理所当然得到了摇光峰长老首座的喜爱,却是引起了其她师姐们的妒忌,于是便使了个计要修理小青雨一下,结果就把刚刚入宗的青雨带到了天璇峰下,天璇峰有一个“老怪物”,任何其它六脉的弟子进入天璇峰都会被老怪物扔出去,虽然不会受伤,但摔着疼上几天总是会的,所以六脉弟子在吃了无数次亏之后也将天璇峰列为宗门最可怕的地方之一,避之不及。

结果迷路的小青雨糊糊涂涂地跑到了天璇峰上,结果打扰了正捉火兔的洛羽,洛羽由于师兄们对他恶劣的态度,也导致他对宗门中弟子十分厌恶,见有人打扰就是一顿臭骂,结果把小青雨骂的大哭不止,洛羽一见骂错了人连忙道歉。最后的结果是小青雨吃过洛羽的“叫花兔”之后便上了瘾,一来二去,青雨便成了洛羽同龄人中唯一的朋友,而她也是唯一不会被“老怪物”扔出天璇峰可自由出入天璇峰的弟子。

也从洛羽那里知道,那个所谓的老怪物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少年明显有些木讷,也只有在少女说她遇到的困难如被乔天纠缠的时候他才会露出明显的感情波动,大部分时候少年只是静静地听少女叽叽喳喳讲她修炼生活上的一切琐事,偶尔递上一块兔肉,几乎一言不发。

摇光峰是七脉中只收女弟子的,青雨的优秀——十四岁练气大圆满,随时可踏入筑基期,和她的清冷注定她不会有太多的倾诉对象,所以少女每次都能叽叽喳喳说上半个时辰,乐此不疲,而洛羽是一个比云伯更加合格的听众,认认真真从头至尾地听进去,没有半点的不耐之意。

“好啦,真没意思,每次都挤不出几个字,我要回去了,不然师傅要责怪的,云伯、大木头,我走啦!”

“青雨,你后天还来天璇峰吧”,洛羽对着青雨远去的背影道,“一定要来”。

“嘻嘻,你后天又要做‘叫花兔’啊,放心,我一定会来的”。

月光下,云伯的身影仿佛从虚空中显现出来,“云伯,帮我把金狼皮炼制成青雨能穿的内甲好吗”,洛羽对着云伯的方向道。

“好吧,你还要把凝神丹分一颗给她吧”,云伯的话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洛羽点了点头,云伯的身形又渐渐淡去,只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似眷念、似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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