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琳从莫红房里出来后,径直走到院子角落的那个石凳旁,坐了下来,心神有些恍惚起来。
天空上撒满了星星,换了以前,悦琳是看不到如此纯净的天空,因为,那个世界的天空,太多排污污染,连大自然的天空也失了颜色,连人心也是一样,说变就变。
悦琳抬头,望着天空,轻轻地低叹道:“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如此静下心来打量所处的世界。我是不是变了,变得爱算计,不再是以前那个热情、奔放、善良、愚锐的黄悦林了,也不再是为着一个男人的心情就乱了步伐的女人了。我到底怎么样了?是重生后的觉悟,还是小心翼翼地在守护自己心底最脆弱的坚强?
现在的黄悦林?在我死去的那一刻,我为那个负心的男人埋葬最后一滴眼泪的时候,以前那个我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一个一心想得到自由,在这个男尊女卑,女人无才便是德的世界里,拼命地挣扎,苟延地喘息着的女人,不聪明一点,不觉悟一点,就会成为这个时代的牺牲品。这个道理,从我娘被人拐抢的那一刻,我就深深地体会到了。莫红,你又怎么样会明白我拥有两世记忆的心情呢?我不会一辈子当丫头。
我的命运,我作主!
悦琳挥挥手,指着那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说道:“不成仁,便成虫。我不想成为救世主,也不想任人宰割。所以,我就是我,我再也不是那个黄悦林,我现在就是陈悦琳,我不会再为任何人伤心流泪。”
就在悦琳一个人发闷,宣布豪言壮志的时候,黄知敏和二娘也进行一次心底话的大揭露:
黄知敏笑着对二娘说:“二娘,难得干娘如此器重你。二娘你和悦琳就留在云陀山庄吧。”
黄知敏的声音带着不舍,眼睛红了一圈圈。
二娘和黄知敏依偎着坐着,听到黄知敏的话,忙拉着她的手,解释道:“小姐,二娘不会舍下小姐,带着琳儿过得自己的生活的。小姐,尽管放心好了。”
黄知敏一边用手绢拭着泪,一边笑着说道:“二娘,你这是哪里话,二娘还年轻,悦琳还小,二娘找了一户好人家,知敏为二娘高兴还来不及呢?像悦琳说的,这世上,还有谁会舍了谁就过不下去不可吗?二娘身份尊贵了,悦琳以后也能找上一户好人家,这样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知敏是为二娘高兴呢!”
“二娘确实也想过有那么一天,但是,小姐,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嫁进郭府的,黄家剩下小姐一个人了,我怎么能只顾自己的幸福,而弃小姐于不仁呢?老爷太太在天有灵,也会怪二娘的,二娘跟琳儿,会一直陪着小姐。”
“二娘…“
“小姐,你不要再说了,我们打点好,迟些日子就跟老爷太太辞行吧。”二娘眼睛里闪着泪光,笑着说道:“琳儿这丫头,老是念叨着京都有什么好的吃的玩的呢?我都没法了。”
“二娘,你不要为了我,委屈了自己。”黄知敏很坚定地说了一句,“难得干娘已经发了话,将来二娘为干爹生上一男半女的,就可以过上锦衣华食,犯不着跟着我,去郭府做一辈子的丫头。”黄知敏心酸地说上一句,“说真的,我也不忍心。”
“各人有各人的命,从我进黄家的那一刻开始,二娘就把身家性命交给了黄家,黄家对我恩重如山,没有太太,就没有二娘,悦琳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小姐,你早点歇息吧。”二娘说完,将床上的枕头放平,伏侍黄知敏睡下。
悦琳回来的时候,二娘还坐在坑上作针线,借着那橙黄色的灯光,悦琳站在门槛上,静静地打量着她。
二娘头上挽着黑漆油光的髻儿,蜜合色的棉袄,青蓝色金银线的坎肩儿,淡黄绫子棉裙。神色安恬,目带柔情,罕言寡语,安分随和。
悦琳一面看,心里渐渐地,也变得温柔起来。前世没有父母的疼爱,这个二娘虽然对待黄家小姐,比待自己这个女儿显得更尽心,但是,不可否认,这个娘,对自己,还算体贴关心,让自己初到这个世界,感觉到一丝的温暖。
二娘抬头看见悦琳站在门外,又皱紧眉头,上前来轻轻地敲了一下悦琳的头,嗔道:“大寒冷天的,站在风口里,做什么?”说道,拉着悦琳坐到炕沿上坐下,小声说道:“小姐睡下了,你也该早早歇下才对,整天像个野马似地乱跑,也不怕人笑话,将来谁敢娶你!”
二娘的话带着深深地关心,悦琳笑着回道:“娘,你是不是要留在云陀山做大当家的姨太太了。还有空来管我这匹野马哩!”
悦琳的直截了当让二娘的脸又红了,她拧了一把悦琳,骂道:“又说糊涂话来着,什么姨太太,你老娘和你这个丫头,都要跟小姐去京都。”
悦琳听了,吓了一跳,虽然有娘的感觉是很好,可是她还不想让这个娘整天在跟前管这管那的,还是独身主义好的很呢?
悦琳忙说道:“娘,你这话就不对了,难得方太太抬举,方当家垂爱,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厚爱。娘,你太不厚道了。”悦琳又补了一句。
“你丫头,娘什么时候变得你口中的不厚道,你倒给我说说看?”
悦琳含笑问道:“那我问你:小姐现在是云陀山的小姐,娘只管自己的心意,难道不该顾一下小姐的处境吗?将来娘跟着小姐进了郭府,万一郭老爷真的看上了娘,难道娘也至死不从吗?就算郭老爷看不上娘,但是舅老爷是知道郭老爷看上娘你老人家了,到时谎言被识破了,娘该怎么办才好?你不是害小姐两处为难吗?舍了云陀山,高攀郭将军。惹得方太太烦,小姐燥的!娘可不羞?”
悦琳的一番话,吓得二娘呆住了。
一滴滴眼泪挂在二娘苍白的脸上,她颤抖着问道:“都怪你这个孩子,当初想的馊主意,现在倒好了,你叫娘以后怎么做人呢?”
哎,这个女人就是好哄!悦琳心里感慨了一番,严厉地说道:“娘,当初是情势所逼嘛!”
“那你这丫头说该怎么办呢?连累了小姐,你和我就成了罪人了。”二娘哽咽道。
妈的,当初不是为了救你,我用得着出那鬼主意吗?
“娘,其实也没有你想得那样可怕,只要你不跟小姐进郭府,一切就迎刃而解啦!”
“为什么?”
“娘你想想看,郭老爷见都没有见过你,何来看上呢?就算郭老爷之前喜欢,难保他后来就不中意了呢?就算舅老爷知道,他将来也不好诘问郭老爷吧,更何况他远在千里之外?娘你说是不是啊?所以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是了。”
“丫头,你竟然这样说你老娘,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二娘烦得骂起来,边里间的黄知敏也吵醒了。
“娘,我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小姐好。我劝你还是不要出现在郭家里才好,不然,到时那些太太们,姨太太们,看了你,就像狗见了骨头一样,不啃掉你的皮,你都脱不了干系。”悦琳分析得越来越带劲。
“……”
黄知敏也听得呆住了。她之前没有考虑得那么多,现在说来,二娘跟自己前往京都是百害而无一利了,她想想就害怕起来。
“娘,你听我的吧,选择方当家,就选择了一个好依靠。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呢?”悦琳轻声对着二娘笑道。
“二娘,你还是听悦琳的吧。”黄知敏也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
“小姐,我…”二娘狠一摔手中的线活,捂住脸说道:“我真是造了什么孽!”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悦琳心里想:终于把这个老妈给甩了。
黄知敏心里想:太可怕了,我竟然要一个人上路。突然觉得有一种孤单的感觉。
黄知敏和二娘都把目光放到悦琳身上。
“琳儿!”
“悦琳!”
“你陪小姐去京都!”
“你跟我一起上京吧!”
………
悦琳两眼成了黑线:我娘成了姨娘,我不是间接成了云陀山的小姐了吗?去京都,那我又不是做回一个丫鬟!
我苦命的十三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