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岛屿堆满乱石,寸草不生,与沼泽地上其它小岛,迥然相异。岛上乱石冷若冰块,冻人手脚。
“寒冷貌似来自地下,难道岛屿下面,是个大冰窖?”
杨小萌驱动九龙天炉丹,利用元阳抵御严寒。这里的气温,比起死亡谷其它地方,更加见低,似乎是寒气发源地。
红袍魈蹦蹦跳跳,在前探路。
行不多时,前方露出一个巨大的露天洞口。红袍魈金鸡独立,在洞口边缘捂起眼睛,不敢细看。
“这个,应该就是所谓的天坑。”
杨小萌走近身,仔细打量。
天坑南北走向,宽约十余丈,东西走向约五六丈,垂直下视,则深不见底。四周坑壁凹凸不平,凸起处挂满了冰凌。
这样的天坑,想凭徒手深入下去,便是最顶尖的攀岩高手,也决无可能办到。
“主人,你看也看过了,咱们往回走吧。万一妖怪跑出来,后悔都来不及。”
红袍魈压低声音道,似乎害怕一不留神,惊动潜伏在坑底的怪物。
“可惜!如果备有长绳,就能缒入坑内瞧个究竟。”
杨小萌喃喃道,叹息自己毫无探险经验。
瞥眼间,看到边上红袍魈金鸡独立,衣袂飘飘。他眼前一亮,拍着脑门连呼有了。
刚才过沼泽地,红袍魈的脚可以增长余千米。现在,它当然也可以这样增长。
那么,先让红袍魈将脚增长,伸至坑底。等他骑上脖子后,它再将独脚收缩,就能像坐电梯那样,慢慢深入下去。
杨小萌得意洋洋,将他的主意全盘托出。
红袍魈吓得脸色煞白,拼命摇头道:“主人,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就这么一条腿,如果被下面的怪物搞成残废,伤不起啊!”
杨小萌脸色一沉,冷冷道:“做任何事,都要代出代价。办好了这件事,我就解去你脖子上的桑绳。”
解除桑绳,意味着还给红袍魈自由,这是个难以抗拒的诱惑。
红袍魈咬咬牙,按照杨小萌的指示,将独脚伸入天坑。它嘴唇翕动之际,独脚迅速增长,飞快地往天坑深入下去。
过了良久,红袍魈的独脚,才踩到坑底实处。
“主人,下面……实在太冷了……我的脚都冻麻了……”
红袍魈浑身颤抖,脸色痛苦,似乎在极力抵挡寒冷。它在通玄秘境里,已修炼到一定火侯。现在如此畏冷,可见天坑底下的低温,是多么强大。
杨小萌微微一笑,意示勉励,随即跨到红袍魈脖子上。
等他坐稳后,红袍魈便慢慢收缩独脚,缓缓沉入天坑。
越往下去,温度就越低。杨小萌驱动九龙天炉丹,身体便暖洋洋地。
红袍魈显然也感染到了温暖。它的眼里,露出了敬畏之色。
很明显,它意识到脖子上的少年,除了用桑刀砍死他兄弟,用桑绳束缚住他自己,其他本领,也厉害得很!
下沉约两百丈后,天坑南面岩壁上,赫然露出一个极大洞口。它周边岩壁上,纵横交错着,一道道极粗极大的爪痕。
这个洞口,竟然并非天然生成,更像是某种可怕怪物,用利爪挖掘而成。
杨小萌伸手搭住洞边尖石,纵身闪入。红袍魈战战兢兢,也坐到洞边,独脚迅速收缩回原状。
岩洞蜒蜿伸长,仿佛一条巨龙。
杨小萌和红袍魈潜在黑暗里,摸索前行。红袍魈的眼睛,本来可以发出强光照明,但现在已遵照杨小萌的命令,紧紧闭上。
敌在明处,我在暗处,才是正理。
潜行半晌,前方露出一线光亮。渐渐捱近时,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低洼处,有块较为宽敞的平地。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悬在半空里,散发出幽幽白光,将洞内照得分明。
角落里突起的岩石上,躺着一名黄袍青年,脑门以上并无头发,依稀露出几个香疤。瞧这光景,他应该是个受过戒律的佛门子弟。
在他身畔,半跪着一名身着紫衫的女子,容华绝代,却脸含悲戚。
紫衫女子将一只烤得焦黄的怪鸟,撕碎,将碎肉喂进黄衫人嘴里。然后,目光温柔地凝视着他。
黄衫人朝她勉强一笑,甚为艰艰难地咀嚼起来。但他一口还没咽下,便痛苦地摇了摇头。
他面如淡金,犹如刚从棺材里倒出来的死人,似乎身患重病,或者负了极重内伤。
杨小萌隐伏在黑暗里,盯着眼前这一幕诡异场景,大气都不敢出。
红袍魈紧闭两眼,无从知道前面的场景。但它很是乖巧,发现主人止步屏息,便也依样画葫芦,如同泥雕木塑,静静杵在黑暗里。
“范郎,连着三天,你滴水未进。为了我……你还是勉强吃些罢……”
紫衫女子说话间,泫然欲泣。
“阿远,我大限已到,恐怕不行了……早知如此,何必来这苦寒之地,让你陪着挨了五十余年的寒冻……我……真是对你不住……”
黄衫人捉住紫衫女子纤纤素手,无神的眼眸里,满是深情。
清沏晶莹的眼泪,如同断线珍珠,从紫衫女子脸颊滚滚而下。她连连摇头,泣道:
“范郎,是我害了你!自从遇了上我,你就遭到金刚伏魔大阵的诛杀。身负重伤后,仍被师门无情地逐出雷音寺……和我在一起,你从来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黄衫人微一用力,将紫衫女子轻轻拉伏到自己胸上,轻抚她乌黑秀发,微笑道:“阿远,我和你在一起,心里面,时时刻刻都是快活的。”
“范郎,你莫要顾着哄我开心,”紫衫女子将脸抬起,凝视着黄衫人的眼睛,戚然道:“你天资卓绝,是雷音寺掌门真人,最为得意的弟子。你本来有着大好前途,如今为了我,都毁于一旦……你心里面,苦着呢!”
她哭得梨花带雨,满脸悲苦之色。
杨小萌瞧在眼里,也不禁为之一叹。很难想像,如她这样的天仙人物,竟然也被世间诸种烦恼悲苦,所紧紧缠绕,无法挣脱。
黄衫人忽然长叹一声,脸色也变得有些阴郁,缓缓道:
“阿远,我向来淡泊名利,什么锦绣前程,我倒没瞧在眼里。只是,我本是一个弃婴,多亏掌门真人慈悲。他将我收留在雷音寺,悉心抚养长大。如今,我叛出师门,惟一对不起的,就是他老人家……”
雷音寺乃天下四大修仙门派之一,不同于寻常凡间寺庙,吃斋念经,修心养性。它门下弟子,全是通玄秘境里的人物,依靠佛门正道,修炼成仙。
黄衫人在雷音寺是年轻一辈中的好手,修为精深,他未能察觉附近藏着杨小萌和红袍魈,一来是重病垂危,二来,男女情到深处,天地虽大,眼里心里,也只有对方一人而已。
紫衫女子神情悲苦,满腔情丝,都系在黄衫人身上,当然更无可能,分心去察觉附近是否异常。
她伸手将黄衫人搂进怀里,泣道:“范郎,这地方天寒地冻,有益于治疗你的内伤。咱们好不容易才寻到这里,你就先安心疗伤。等你痊愈后,我就送你回雷音寺。只要答应和我断绝来往,他们自会……自会……”
杨小萌偷听到这里,不禁恍然明白。
眼前这对男女,之所以跑到这极度寒冷的天坑里,原来是为了借寒疗伤。
据《神雕侠侣》记载,小龙女的活死人墓里,就有一张寒玉床,从极北苦寒之地,百丈坚冰下面掘得,对修习内功极有益。如此看来,金庸所言倒非完全虚妄。
“我去雷音寺,你去哪里?”
黄衫人打断紫衫女子话茬,神情之间,带了几分情侣之间的调侃。
“我……我不知道!自从天庭遗失五魂天罚令后,天帝大为震怒。我们这些神兽,动辄得咎,日子过得艰难。这凡间,人心更是魍魉魑魅……我……还是死了干净……”
紫衫女子似乎一时没有明白情郎是在调侃,只道他真有返回雷音寺的念头,因此语气之间,便流露出一缕幽怨。
黄衫人忽然猛烈咳嗽,咳出好大一滩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裳。紫衫女子顾不上幽怨,立即伸出双掌,抵在情郎胸膛上,便要运功且他疗伤。
“阿远,我不行了,你别浪费修为……小傻瓜,我怎么会抛下你,独自去雷音寺呢……”
他仰起头来,喉咙滚动,似乎在吞咽涌上来的鲜血。
紫衫女子见情郎真情流露,不由得哭倒在他怀里,低呼道:“范郎,范郎!”
过了片刻,黄衫人才勉强笑道:“阿远,我最喜欢听你唱曲。如今我大限迫近,你就……再为我……唱一曲罢……好不好?”
紫衫女子凄然一笑,幽幽道:“有什么不好?”
说着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平地中央。只见她挥出长袖,然后又收缩回来,腰动步移,翩翩起舞。
杨小萌在黑暗里发现,这女子身材修长曼妙,细腰一束,舞动起来,犹如出水芙蓉。那份罕见的清丽,令人心驰神往。
“她刚才说自己是神兽,也不知到底是何动物幻化而成?瞧这华丽丽的身材,应该不会是神马。”
他正自揣测,那紫衣女子,已经边舞边唱。
“……我捱一步又一步何曾停住?这壁厢那壁厢有似江湖。则见那恶风波,将我与郎紧裹住。问行人踪迹消疏,似这等黑茫茫沼泽洞渊处……”
她的声音,高亢悲慨处,如玉石交响,龙行大泽;细弱温柔处,又如游丝,不绝如缕。
“好!”
杨小萌正瞧得过瘾,身边的音乐发烧友红袍魈,忽然大声喝彩。
极其寒冷,十分隐蔽的石洞内,竟然有客现身!紫衫女子和黄衫人都大吃一惊。
紫衫女子头部轻摆,刹那间变成一个无比凶悍的龙头,张口吐出一个巨大火球,径往杨小萌藏身处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