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香仪的巴掌,用力并不是很大,但却很响亮,让屋内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他们任何一个人也不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个侮辱,哪怕觉得叶选灵说得的确有些过分,却也不明白段香仪如今震怒的缘由何在。
叶选灵不可置信地抚着自己的脸,那火辣辣的感觉告诉他方才不是做梦,原来自己真的被一个女人打了。这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也是从不该发生的事情。那一瞬间,他连生气都忘了,转头直愣愣的看着段香仪,眼中不是指责,却是惊讶。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给自己一个巴掌。叶选灵看着她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说道:“你为什么打我?”
段香仪皱了皱眉,说道:“请这位大人自重!”
“我自重?你让我自重?”叶选灵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用十分诡异的语调对段香仪说道:“我哪点说错了?你一个通房丫头,有什么资格让我自重?你要知道,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尸首分离,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大人既然这么威武,又为什么要和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面对叶选灵的恐吓,段香仪并没有退缩,而是向前走了一步,更为严厉地指责道:“大人哪怕不是从京师而来,既然身怀燕王托付的任务,不是更应该为燕王着想?!燕王蛰伏十二年,难道养出来的亲兵竟然是大人这样形容龌龊的人,让人如何对燕王产生认同之心?!”
“燕王?”叶选灵怔了一怔,随即对陆生大发脾气:“你竟然讲什么都告诉了她?!她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简直混账!”
陆生皱起了眉,对叶选灵也不客气的说道:“我与段小姐商谈的好好的,你来横插一杠子,我还没说什么,你还有道理跟我叫嚣?”
“反了反了!”叶选灵满肚子的气没地方撒,猛地拔出了刀,指着陆生说道:“你竟然为了个丫头这么跟我说话?”
“陆大人也只是说了句公道话!”段香仪拦在陆生身前,目不斜视地盯着叶选灵,说道:“我已经答应了陆大人,带他去寻觅些线索,但却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位大人,竟然如此无礼!”说着,她转头看了陆生一眼,又说道:“陆大人,如果让香仪与这位大人一路同行,香仪断然是不会愿意的!”
陆生见状十分头疼,一方面也埋怨叶选灵突然说出那样一番废话激怒这位来历有些神秘的‘丫头’,但另一方面却是落到了两边都不好得罪的场面。他只好暗自叹了一口气,说道:“段姑娘先不必动怒。选灵,你方才一番话的确说得过分,我与段姑娘已经约好了接下来的行程,段姑娘言谈举止之间颇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又怎么回事你说的那种人?段姑娘,我这个小兄弟一向只是就事论事,从不会颠倒黑白,他所说的,我看不一定就是他乱说的,恐怕是有人告诉的。”说着,他瞄了瞄梁伯诚说道。
段香仪心头一惊,顺着陆生的视线也看到了梁伯诚尴尬的神色。她张了张嘴,说道:“二少爷,你如此信口开河却是为哪般?”
“是我说的。”梁夫人此时坐在正座之上,气定神闲。她自忖对付一个小丫头还是信手拈来的,故而毫无压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一身朴素的段香仪,说道:“我也送了你贴身首饰,也与伯诚说了要收你做妾的意思,怎么你还不答应?这我倒不知道。不过知道不知道与否都不是问题,如今你是我梁家的人,我要怎么揉搓你都是梁家的家事,外人说不得,你也说不得。”说着,她还呷了一口茶,仿佛完全没有把堂上之事当做一回事般。
段香仪心里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凉了一半。她不可思议地说道:“夫人,香仪自问从来到梁家,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对夫人您,对少爷的照顾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香仪早就告诉少爷,无心做妾,您有何苦为难奴婢?”
“奴婢,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奴婢就好。”梁夫人瞪着段香仪说道:“既然是个奴婢,就没资格跟我说三道四!”
“夫人,若您不把奴婢当人看,奴婢不敢大声,但这只因您将奴婢买下,解了奴婢家的燃眉之急。可奴婢自认也是个活人,敬您年长,但这婚姻大事,恐怕担不起夫人的好意。”
“你好大的胆子!”梁夫人一拍桌子,吼道:“一日为奴,一辈子都是我梁家的奴婢!伯诚!你平日是如何教导院里丫头的,竟然教出了这么个孽障出来,让为娘动气!”
梁伯诚被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谁也不理,对叶选灵说道:“叶大人,总之梁家如今混乱不堪,还请您不要贸然带走香仪,否则我又如何与娘亲交代!”
“带走香仪?为什么?”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梁伯诚闻言一抬头,竟然是梁世邦带着家眷鱼贯而入。
这梁世邦经常说话不过脑子,但他毕竟是见过了一些世面的人,看到竟然是满屋子的军爷,先把姿态放得低低的,力求让人挑不出错误。他一看到陆生与叶选灵,就知道这二人必定不如站立一旁的小兵,连忙作揖道:“在下梁世邦,是这梁家的老大。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
“你是梁家老大?我们来了半天,怎么这才见着你,难道我们还不值得大少爷出来一见不成?”叶选灵冷哼一声说道。
也难怪他如此生气,到不全是因为在段香仪面前吃瘪而迁怒他人。他们来到这里之前,早就打听过徐子期的事迹,虽然徐子期是梁伯诚的同窗,梁伯诚一面是必须要见,但同时徐子期也帮着梁世邦走动过一些关系,与他同样来往甚密,故而来到梁家,他们就已经告诉过梁夫人唤她的大儿子、二儿子一同出来问话。梁伯诚是早早就来了,还上演了方才一出闹剧,但这梁世邦却是此时才到,实在令人生气。
梁世邦见到叶选灵的样子,马上陪笑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在下方才听闻大人要来询问徐世子的下落,连忙出去寻找了一些同样与他有所接触的朋友,先打听了一番,力求能够节省大人时间。只可惜徐世子走得实在仓促,在下与朋友们绞尽脑汁回忆徐世子说过的话,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实在令人失望,自然不好意思马上前来与大人相见。”
梁世邦这段话说得自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给足了叶选灵的面子,这马屁拍的十分到位。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叶选灵面对眼前这个面貌诚恳的梁世邦,倒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