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所,唐珣已经归来,维清再服侍着吃晚饭,见陶仪进来维清赶紧过来行礼,陶仪忙扶起她,紧坐在唐珣对面,温言细语地问“你今儿个上那里去了?怎么这般晚才回来。”唐珣本正大嚼食物,见陶仪问他,自不爽地扔下筷子,虎着脸道“我几时下学回来与你何干。”陶仪吃了个硬头鳖,心里有气又不知当往那里发,唐珣毕竟是个十岁孩童,她拥有一个成熟人的心智,自不与她怄气,仍挂了笑脸“你瞧瞧今儿个为了寻你维清等人都去了,院子里半个人影儿也无,况且也勾得大家担心不是?好孩子得多为长辈大人们想一想。”
唐珣拿眼角鄙了陶仪一眼“你算那门子长辈?你算那门子大人?你还不到十五,充其量比我大个三四岁,就妄想着做我的长辈,你难道就不觉得臊得慌?”语气里又是讽刺又是谩骂的。陶仪那里受过这等委屈,只气得指着唐珣喊了几个你字,后面的半个字也分辨不出来,又气急了,摔了帕子回房间去了。
陶仪嫁来这一个月,一直都是好性情,从不与唐珣拌嘴生事,即使唐珣把她惹急了,也不过是摔帕子走人回房间生闷气去的。
今儿个出去寻人又未告诉她,她心里难免有气,这会子唐珣又插上这么一脚,指不得要气成什么样子。
维清要跟上去劝慰劝慰,唐珣一声厉喝“站住。”她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只退回唐珣面前“少爷……她好歹是老爷三媒六聘娶进来的,既不把她当长辈,也不可太侮辱人。”
唐珣听了维清的话,脸色顿变,指着她的鼻子眼儿道“她才进来多久你就担着她了?你是不是连正主儿是谁都忘记了?”维清一听唐珣这话里字字怒火燃烧,就顿了下去忙磕头“少爷怎能说出这样话来,莫说是少爷,即使是去逝的夫人婢子也未敢有半分忘记。”自清都来不及,早把陶仪抛在脑后。
陶仪气得奔回房间,无处发泄,咕噜地直唱了两壶水。她堂堂二十四岁的成年人,竟然被一个十岁小儿给挟制住了,还不是一回两回,这让她有何颜面回去见江东父老!这小娃儿,不好好收拾收拾他,他当不知老虎嘴上是不能拔毛的,特别是母老虎!
陶仪生性豁达,既定了主意,便不再气恼,随意梳洗后便躺下睡了。
第二日一早自是先去给老太太行礼请安,因要须与唐珣一同去,故每日她都得早一刻钟到外厅里侯他,因第一回没与他一同去,被老夫人冷着脸盯了半晌,自打那日起,她便提防着十二分的心。
今日陶仪也是早到的,昨儿个夜里跟唐珣执了气,依着他惯往的脾气尚要比平日里更半两刻时辰。若是放在往日,陶仪自少不得又急又恼地三催四请,连求带告饶地请他快些起床,否则就迟了。
但今儿个却与往日不同,只唤了绿荣来两人一并去老夫人处请安,连维清也未告诉。老夫人见陶仪又是一个人来,脸上虽和颜悦色地说“珣儿怎么又没来?”冰冷的语气却咄咄逼人。陶仪神色慌张立刻从小杌子上滑跪在地,伏着身子,声若细蚊“回禀老夫人的话,是陶仪的不是,一切全不怪珣儿的。”
老夫人一听这事里似有内幕,懒懒地靠在一旁“你且起来把话说明白了,跪样大跪在地上成个什么体统,若是传出去,还道我一个老婆子欺负你这个刚进门的媳妇儿呢!”陶仪应诺,这才缓身颤颤地站起。此时向妈妈又来递话,说是“沛少爷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老夫人听罢,细一斟酌,道“你且让他先在外室侯着。”向妈妈拿眼角睇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陶仪一眼,已经会意,退出将原话传给唐沛。
唐沛忙拉住向妈妈“老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老夫人是大安的,只是沛少爷今儿个来得不巧,正好你们东房里的孙少姐姐不更事,惹得老夫人不高兴了。”
唐沛哦了一声,但不再嗒话,只是又一阵儿的猛咳,咳得脸都白了。向妈妈忙端了一杯清茶与他镇镇咳。
“沛儿可是又旧病发作了?向妈妈,你且把我清肺丸拿两粒来与沛儿。”向妈妈忙进去应了是,转身便去东稍间里取药丸。一时递了他,唐沛又说了几句道谢话,老太太就不留他,让他先行去了。
唐沛只捂着咳得生疼的胸口慢慢地度了出去。
唐沛一走,屋子里顿静针落可闻其声,陶仪方细声细气地说“昨儿个珣儿为着写夫子交待的文章,竟写到戊时两刻,躺下后又觉不如意,重写了一回。子时一刻才睡下,今儿个早上便睡觉了些。我觉着他一个孩子怪可怜见的,便让丫头不吵醒他,让他多睡会子,这才耽误了来给老夫人请安。这原是我的不是,有责要罚,但凭老夫人一句话全落在我身上吧。”说罢身子一软又险些跌倒在地,亏得向妈妈及时出手扶住她,方没摔下去。
老夫人一听事情真相,曾孩子这般学习上进,她心里疼还来不爱,那里能责怪,只可惜娶的这媳妇子也太不干净利落了些,随便挑个婢子出来,说话也是能不卑不亢,对答如流的,她这名正言顺的一个主子竟连个丫头都不如。
老夫人大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只是回头一想,这样软弱的一个人管辖珣儿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珣儿吃不了亏。想着也觉着就这么罢了吧!
不想此时陶仪又开口道“珣儿最是肯孝尽老夫人的,一会儿他必定是要来请安的,到时还望老夫人千万别提昨儿个文章的事儿,那本是不他这个年龄所能做的,夫子今生排了他,一时未做好,他心里未免梗着刺儿,这一提怕是又要怄上一天的气儿不得消了。”
老夫人听罢,觉得有理,只应声下来了。
那唐沛出了外室本是要走的,只是心口一个劲儿的疼得厉害,只等着柱子坐在栏沿上歇息,此时正巧把屋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又坐着揉了两下,方觉得胸口好了些,才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