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哥哥。”琬宁公主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两人皆是一惊,等意识到来者是谁时便要行礼。
楚平挥手道,“虚礼就免了,我身边没有旁人,无碍的。”
小荷往楚平的身后张望了一下,确实一个婢女也没有跟来。看来这公主是有话要对叶黎说的,了然的点点头,小荷慢慢后退,这种时候,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才是正经。
就快要退出两人视野时,楚平却叫住了她,道,“林姑娘既然也在,索性我们就把话放开了说吧。”
小荷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看这架势,琬宁公主应该是知道真相了吧。哎,本来就是漏洞百出的谎话,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叶黎身边的人,就很容易知道真相的。她当时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配合他。要么怎么说人不能为恶,多行不义必自毙,报应来的真是快。她刚躲过了皇帝那个劫难,这会又被公主问责。
小荷的脸皱成了苦瓜,对公主撒谎应该算不上欺君大罪吧?不管了,若是真发生什么事,就推给叶黎好了,就说是他逼她的,恩,就这么办了。
给自己打足了气,小荷道,“公主有什么话只管问,小荷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同时没好气的斜瞟了叶黎一眼,你的风流债真是要害死我了。
这个眼神正被无意中看过来的叶黎捕捉到,一向灵慧的眸子竟然表现出一丝无辜,叶黎茫然的眼神只让小荷感到阵阵内疚。
人家有什么错?你还趁机要挟人家一诺呢。是你用错了这一诺,才招惹了是非,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别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那是不道德的,有事还是自己扛着吧。
小荷那边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边楚平道,“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哪里是疑问,已经是十分肯定了。
小荷心里哀嚎一声,要么就跪下磕头认错吧,最多挨顿板子,总比掉脑袋强。
膝盖已经软了下去,正要跪倒在地,只听楚平道,“黎哥哥,我已经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摆脱了吗?”
不是冲我来的?小荷暗呼一声“好险”,软下的膝盖又硬了起来。
叶黎上前一步,直视楚平的双眸,平静道,“你生于帝王家,有些事怎么还是不懂?很多事仅仅是你情我愿便可以决定的吗?何况…”
楚平的眼睛蹭地亮了起来,她惊呼着,带着阵阵的欢喜,“黎哥哥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叶黎淡笑着,他的笑毫无意义,似乎只是一种习惯,这种笑意让他整个人越发显得放荡不羁,无所拘束,他道,“何况,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有光亮在一瞬间暗下去,楚平的眼神变得幽深,那是梦想幻灭的神情,仿佛在突然间这个痴情的女孩长大了一般,她自嘲的一笑,道,“其实我早知道的,我只是想,如果有那个万一,只是如果,我定会拼劲全力去争取片刻的幸福,即使是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她扭开头,甚至不敢再看叶黎一眼,但仍执着道,“问明白也好,至少,我可以绝了念想,也不必再费心思争什么。”
她看了小荷一眼,冲她微笑了一下,点点头,转身向大殿走去。
小荷受宠若惊,这公主也不像想的那么骄纵任性嘛。心里开始为她愤愤不平,叶黎这人说话真是不讨喜,不喜欢就直接说好了,干嘛说“你情我愿”什么的,先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
仿佛想起什么,楚平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她没有回头,只道,“我见过那个女子,确是大家闺秀,温婉贤淑。”
直到已看不见楚平的身影,小荷还在云里雾里。心里直感叹,宫中真是猜谜的好地方。
回到大殿时,殿里仍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热闹。小荷悄悄回到原位,无意中往楚落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端坐在那里,也在看这边。
脸上似乎一下子热起来,小荷逃避似的躲开楚落的目光。这感觉并不陌生,等气息稍稍平复时,小荷暗暗鄙视自己,曾经的宁书宇,如今的楚落,林清荷,你真是越来越不长记性了。
楚良这时也已经稳稳坐了下来,他看了群臣一眼,朗声说道,“众位爱卿,朕今日有一事要宣布。”
大殿上立刻就安静下来,众人都各自回座。
慈爱的看了一眼挨着自己的楚平,楚良脸上透着喜悦,他道,“平儿早已及笄,朕欲在重卿之中替其寻一门亲事。”
底下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小荷坐在人群中听的分明,大家都在想,究竟哪家公子有幸得天家眷顾,被招为驸马。
她抬头望了一眼座上的楚平,那个天之骄女,再也没有追逐叶黎时的坚定和执着,她面目平静,眼里再无一丝波澜,就像被牵着线的人偶,任人摆布。
叶黎只径自喝着酒,不理会这朝中诸事。感觉到小荷的的目光,他也只是象征性的笑笑,再无他言。
“哈哈,”殿上又响起楚良的大笑声,他道,“朕刚被告知,平儿已有了意中人,长兄如父,朕欲成全这桩美事。”
小荷惊的差点站起来。搞了半天,她还是要嫁给叶黎啊,那她刚刚惺惺作态,为的是哪般?
明知该少说多听,小荷还是好奇,她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叶黎的袍角。
叶黎回头看了小荷一眼,用酒杯做掩饰,以只有小荷能看见的角度,做口型道,“听着。”
小荷恨的翻了个白眼,既然不告诉,装这么神秘作甚,若论吊胃口、大喘气,恐怕没有人能出叶黎之右。
楚良道,“叶家长子叶灵!”
小荷豁得抬头,匆忙去看楚平,后者只是淡然的看着殿中的一切,仿佛与己无关一般。
叶灵站出来,答道,“臣在!”这人虽与叶黎同族,长相却远不如叶黎的风流多情,脸上线条刚硬,狭长的眸子锋利如刀刃,与小荷心目中的奸商遥相呼应。
楚良道,“今日,朕将琬宁公主下嫁于你为正妻,你如今的正妻降为如夫人,你可愿意?”
叶灵眼中顿显惊喜的神色,他欣然道,“微臣何其有幸,可以迎娶公主,臣定好好待公主。谢主隆恩!”
回去的路上,小荷还是想不明白,这琬宁公主明明钟情于叶黎,怎么到最后偏偏嫁给了叶黎的长兄叶灵。
她与楚落同坐一车,她没想掩饰,所以楚落轻易就看出了她眼中的困惑。
楚落淡淡道,“好奇?”
知道楚落指的是什么,小荷老实点头道,“恩,不懂。”
楚落道,“叶灵是现在叶家真正的掌权人,将公主下嫁,无非是为了笼络人心。”
她还是不懂,“明明皇上说公主有了意中人,可她的意中人不是叶家二公子吗?”
楚落嘲讽的一笑,“他说你就信了?他的话也许是圣旨,可不见得是事实。”看见小荷还在沉思,楚落道,“清荷,你要学得还有很多,你要自己多听多看,以后我不会这样告诉你了。”
清晨的鸟鸣中,小荷睁开眼睛,昨天发生太多的事,委实累身累心,竟让她睡得昏沉。柔柔惺忪的睡眼,下床穿鞋准备打水洗漱。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女子低柔的声音,“姑娘可是醒了?”
小荷应道,“恩,有事?”
那女子道,“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小荷茫然坐在床上,好一会才想起,是了,昨日回府后,楚落就赐了自己一个院落和几个杂役侍婢,虽不比师兄风光,好歹也算是开始提携她,而不再让她去做端茶倒水的活计了。
小荷道,“进来吧。”
来人是个清秀的姑娘,手中端着水盆,略带不安的看了小荷一眼,将毛巾浸湿,双手呈上去。
小荷纳闷,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亲切讨喜了,什么时候竟也会让人产生惧意?是怕她摘了面纱的脸还是怕她什么时候掏出暗器?思绪蔓延到这里,小荷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无论从哪样来说,她的确都有资格成为蛇蝎女人了。
这一笑让这姑娘越发局促,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小荷,又匆忙躲开目光。
早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也早已习惯了自己打理一切,何况自己摘下面纱的脸委实是不能看的,小荷接过毛巾,道,“以后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好。”
这女子仍是不走,口中诺诺道,“王爷让衣夏伺候姑娘起居。”
有些事自己确实忙不过来,想了想,小荷笑道,“你若非要帮我,不妨跟我去山上采药。不过有两件事我希望你明白,第一,我容貌已毁,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若无意中看到也不许惊声尖叫;第二,我会下药,也会暗器,我想你应该听说了,但是人不犯我,我绝不犯人,我是不会伤及无辜的,你懂吗?所以跟着我,你实在不必战战兢兢,我还小,你真的会伤害我稚嫩的心灵哎!”
这番玩笑的话,成功让衣夏放松了一些,嘴边甚至漾出一丝笑意,她用力点头,道,“我会注意的。”
背着药篓出门,还未出城,小荷便察觉到了异样,她转身凑到衣夏耳边,悄声说道,“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躲到我背后,知道吗?”
衣夏惊疑的看了小荷一眼,虽未说话,但难掩惊惧。
小荷安慰道,“放心,只是以防万一,不会有事的。”
越往山里走,树丛越是茂密,林中越是幽静,身后的脚步声也越发显得清晰。
紧了紧袖中的药和镖,小荷转过身,笑看了周边的树丛一眼,朗声道,“从城里追到城外,众位累了吧。”
有一女子当先从树后面站出来,小荷只看了这人一眼,便冷笑不止。
“我当是谁,原来是宁夫人。”来得倒是快,这么快就摸清了她的底细。
亚琴之后,陆续跟出来几个男人,大概因为小荷对这些人本来就没有好感,所以觉得他们真是猥琐不堪。
亚琴上下打量了小荷一眼,道,“那晚开始,我就怀疑你没死,你倒是好大的胆子,五年之后还有勇气出现在我面前。”态度甚是不屑,比之五年前,气焰明显嚣张了许多。
小荷笑着摇摇头,看着亚琴,摇头惋惜道,“五年不见,你人老也就罢了,竟然还愚蠢了不少,不是做了如夫人么?这些年没有好好补补脑子?”
“你,”亚琴瞪大眼睛,一时竟找不到话能讨回这嘴上便宜,这个女子分明还是那个丫头,可是身上却多了以往没有的从容和淡定,这个胜券在握、处变不惊的林清荷让她没有准备。“五年的时间你倒是学会伶牙俐齿了。”
小荷鼻子里“哼”出一声,用更加不屑的语气道,“我学会的可不只这个,否则你以为我凭什么敢只身潜入宁府?”
亚琴的目光变得阴狠,小荷知道,她大概是准备让她身后的人出手了。还没来得及去对付她,她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当听说亚琴告诉官府没认出那晚是谁时,小荷就猜到她迟早会找人来对付自己。亚琴到底不笨,说出自己,就会牵涉到当年的旧事,她也逃不了。可如果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叫人暗地里杀了自己,就没有人会怀疑到她了。
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可她早已不再是当年任人摆布的林清荷。手中的暗器亟待出手,当年学习暗器就是为了杀她,如今,她就要如愿了。
正要动手,林间又传来一声响动,小荷警惕道,“谁?出来!”
出来的人倒是让小荷颇感意外。是四个女子,都是江湖儿女打扮,轻装简束,手中握着短剑,其中一个白衣女子站在另外三人前面,无论是从容貌还是气质上明显都高出一筹,衣衫也更显华丽,明显是那几人的领头。
小荷问道,“来人是谁?是敌还是友?”
那白衣女子回道,“我等是火凤的手下。”
小荷挑眉,红衣火凤?看来是仇人了,她的运气到底是有多背,这些人连杀她都能凑到一块儿。
不敢大意,小荷谨慎的看了下各自的方位,哪个角度适合出手,哪个人要一击毙命,哪一个又要给个教训就好。
亚琴也颇意外的看着后来的人,想起小荷曾经得罪过火凤,突然福至心灵,她大笑出声,“连老天都不帮你,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要如何逃脱升天。”
说完,对身后人下令道,“动手!”
小荷双手暗器都已蓄势待发,只需一扬手,便可以轻易结束几人的性命,正要出手,却见四个女子已然和亚琴带来的人打了起来。
呃,小荷错愕,这些小姑娘是没有调查清楚谁才是威胁她们老大让她们手下自尽的人吗?小荷收回暗器,抱着双臂开始看好戏,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是绝不会告诉她们认错人了的。
四个小姑娘明显是懂功夫的,虽然力气不必男人,却胜在灵活,对付起几个男人来丝毫不落下风。
亚琴站在一旁,她还在困惑,火凤的人怎么会突然对自己下手。看出了眼下对自己不利,她冲打斗中的人使了个眼色,道,“走!”
几个虚晃的手势,那几个男人就退出了打斗,携着亚琴,很快脱离小荷的视线。
看了离去的众人一眼,白衣女子并没有追上去,反而走到小荷面前,抱拳行礼道,“林姑娘,可否请姑娘帮个忙?”
小荷正在安抚躲在树后发抖的衣夏,感觉到有人靠近,手中的暗器已再次做好了准备,只等白衣女子的出手。听此一问,她明显愣了一下,困惑道,“找我帮忙?所为何事?”
白衣女子道,“我家公子身中奇毒,还请姑娘救我家公子一命。”说完,四个姑娘齐齐跪在小荷面前。
小荷还从未见过这阵仗,她禁不住问道,“解毒的事你不是更应该去找大夫吗?你们恐怕找错人了。”
听出小荷的推脱之意,白衣女子顿现惊慌之色,她匆忙辩解道,“我们已寻遍百里之内的名医,可是都没有解决之法。我知姑娘善制毒,姑娘既是懂毒之人,定会找到解药,还请姑娘万莫推辞,一旦姑娘救了公子,我等愿意当牛做马,以报答姑娘的再造之恩。”
倘若是真的,小荷倒是佩服这女子的一片忠心,可倘若是假的呢?莫怪她疑心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小荷是清楚的,如果在保证自己安全无虞的前提下,她倒是不介意帮这个忙。小荷道,“我倒是可以去试试,但我要如何相信你们?万一你把我骗去杀掉呢?别忘了我和你们公子谈不上仇恨,但也绝对没有交情。”
白衣女子惊讶的看着小荷,似是没想到她还有这层顾虑,只是很短的时间,她就想到了办法,她道,“姑娘既善毒,给我等吃下剧毒之药就好了,等到姑娘确定安全了,再给我等服下解药,可好?”
是药三分毒,何况还是毒药?就算及时服下解药,也必然会伤害元气,这女子倒是真狠得下心。小荷对这白衣女子已难掩钦佩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