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纪荣亲帅戚军主力越过奉安岭,正朝着我们而来。”唐忠慌慌张张地冲进营帐,正对着面前正在看着地形图的景熙,接着说道,“恐怕来者不善啊。”
景熙置若罔闻,镇定地将帅旗插在了奉安岭,继续观察着地图,唐忠担心之情已然溢于言表,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门外的风行也冲了进来。
“将军,蔡将军的军报。”
景熙接过奏报,双目一扫,便已明了,转而对风行说:“命蔡铎每半个时辰一报。”
风行点头退出帐外。
唐忠好奇,蔡铎明明在营中,怎会有什么军报,再转念一想,这个二公子行事一向古怪,喜怒不显,难不成他早有先见之明?
“将军,这是……”唐忠看着军报问道。
景熙随手将奏报递给唐忠,淡淡地说道:“唐将军自己看吧。”
唐忠接过蔡铎的奏报,自习阅来,愁容略减,可仍是放心不下:“纵使蔡将军已经领兵备战,可敌军人多势众,末将怕……”
景熙抿了口茶,笑了笑说道:“我就不信纪荣有这个胆子。”
“这……难道是因为那个……”
“这就不用操心了,唐将军,虽说蔡将军已经严正以待,但是我还是不放心,你叫李志派兵在起身后接应,以防不测。”景熙虽有自信,但也不可不防。
唐忠回道:“李志为人冲动,万一误事了如何是好?末将请令亲自领兵为支援蔡将军。”
景熙摆摆手:“唐将军还是留在营中吧,本帅身边总得有个能商量的人。”
唐忠顿觉受宠若惊,景熙的话中透着信任和器重,这是他在景源手下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良禽择木而栖,原来不是良禽聪明,而是木让它难以拒绝。
“戚小姐这几日睡得可好?”
戚玉霜倔强地低着头,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纪荣带兵来救你了。”景熙若无其事的口气冷到了极致。
戚玉霜终于抬头,望着景熙那张似笑非笑,仿佛已经跌入冰窖的脸,摸不透他的心思。
“你爹告诉纪荣你是谁了吧。”
“那你是不是应该担心你自己,而不是跑来这里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话。”
“呵。”景熙转身对上戚玉霜的眼神,“但是现在怕的好像是你吧。”
“你……”戚玉霜没有反驳,因为景熙说对了,她怕他。
“怕我什么?景熙故意凑近了些,“怕我让你生不如死?”
浓重的鼻音伴着冰冷的气息向玉霜猛烈袭来,她不由自主地后退,虽然景熙离她仍旧很远,但是她却仍旧有些发抖。
“哼。”景熙冷哼一声,“放心,你对我还有大用处。”说着他站起身来,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了眼玉霜。
两人四目相对,玉霜分明看到他眼底的晦涩和不忍,随后又化为淡淡的忧伤,然而,不到一瞬,那样的眼神又一次将至冰点,毫无一丝感情的回过头去,再也没有回头。
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景熙一个人走在夜里,今晚的星光显得格外的耀眼,闪得他不敢抬头。
似乎是没有镜头的漫步,身旁不停地有军士站立想他行礼,他麻木且机械地抬手示意,然后走过他们的身边,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漫无目的地走着。
每次看完玉霜,他都会有这样的无助,因为他知道在乾坤湾的那一边,也有一个“戚玉霜”,等着自己去救。
多少年了,这个梦,他一直做着。
不知道为什么,在景熙的梦里,弟弟是自己弄丢的,所以他告诉自己,找回弟弟是他的责任和使命,即使穷尽一生,他也义无反顾。
这样的执着成为了景熙永远的包袱,他放不下的,是景清,是母亲,是他的梦魇。
戚玉霜的存在,俨然成为了一条时时鞭策他的鞭子,每一次去,他都会告诫自己,她收到的对待,正是自己的弟弟这十几年来所经历的,于是他便会更加执着于自己的信念。
这样的星光下,悲痛无助的不止景熙一人。
她为何要缠着父亲让她出征,只是为了向父亲证明,即使弟弟不成气候,她也依旧能为戚家撑起一片天么?
作为戚阀的长女,玉霜明白自己的责任,但是女儿之身,让所有的责任瞬间变成了可笑又可悲的嘲弄。这一切,到底是不甘心还是不自量力?
为什么女儿家一定要养在深闺,足不出户,然后仍由别人摆布自己的人生?为何不争气的弟弟却总是能成为父亲的骄傲?
命运跟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但是她却不能只做别人眼中的笑话。
所以她必须站出来证明自己,用自己的胜利和凯旋向所有人宣告,你们的嘲笑跟你们自己一样可笑!
是的,她成功了,她击退了丁家的长子,她帮助父亲取得了得天独厚的优势,看到纪荣不得不正视自己的那种眼神,她瞬间变得骄傲起来,尽管那样的眼神中夹杂着不满,嫉妒和厌恶。
但是她至少证明了一点,她是强大的,比起那些自己为占尽优势的男子而言,她依旧是高高在上。
然而,自信却戛然而止,在遇到景熙的那一刻。
他的猖狂,他的冰冷,他的肆意都变成了她的惶恐,她的紧张,她的害怕。
为什么?他打碎了她的一切,甚至让骄傲的自己变成了一个贪生怕死的阶下囚之后,她还要悲切地在他的身后,乞求着那一线生机。
自己又一次成为了一个笑话,一个连自己都笑嘲笑的笑话。
“禀将军,这是纪荣送来的书信。”风行从寒风中递过书信,也将景熙带回了现实中,再长的梦也有醒的时候,而且那个能让梦醒的人,也只有自己。
“唐将军,你怎么看?”营帐内的景熙又变回了往日的自己。
“纪荣也是个老狐狸,似是威胁又似是宣战。”
“是啊,想用兵力来压制我们,不放人就打。”
“上次他的来信我们全当不知,是否就此激怒了他?万一他不管人质的死活,一意孤行打了过来,我怕我们也抵挡不住啊。”
“不会,人质的身份让他不得不顾及。”戚玉霜的身份只有景熙一人知道,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末将冒昧问一句,此人究竟是谁?”
“唐将军若真的相信本帅,就不要多问。”
唐忠当然相信景熙:“是,末将多言了。”他想了想,又道,“现在看来,这个人质倒成了个烫手山芋,想用他来叫纪荣退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我可从来没想过用他来让纪荣退兵,一是纪荣不会答应,二是我也不做此等卑劣之事。”
景熙一言让唐忠疑惑不解,既然不想让纪荣退兵,那人质在手还有何用?
“将军的意思是?”
“以人换人。”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能解开景熙多年来的梦魇。
说罢,他抬笔疾书,将写完的书信交给唐忠:“找个可信之人,将这封信交给纪荣。”唐忠还想问什么,却被景熙打断,“还是那句,信我就不要多问。”
待到唐忠退出,景熙又另外起笔写了一封信,他叫来风行,嘱咐道:“我不理你用什么办法,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将这封信亲自交到我娘亲手里。如果被人发现,你知道你要做什么。”
风行当然明白这封信的意义:“末将明白!”
一切似乎都在景熙的计划之中进行,然而,他变得更加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