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因为真实用最虚幻的方式来到了我们身边。
雅怜蜷着身子坐在床沿边,将头半埋在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呆呆地望向一边,脑中,时不时会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想。是不是只要自己闭眼睁眼的瞬间,他又会出现?
雅怜很想去那边看看他到底醒了没有,可念想间,似乎总有一股力量拖住了她的身子,她驻足停留,又转身回到床上。
她不敢睁眼,不想面对。于是,她闭上了眼,逼着自己忘记一切。
可只要她一闭眼,那个人的身影就会掠过她的眼前,然后定格,无论她在怎么挣扎,那样的真实,总是挥之不去。
雅怜按耐住内心嘶吼般的矛盾,理性与感性的挣扎将她一次次逼到了悬崖边,即使她怎么逃避,却始终无路可退。
她应该嫁给的人是丁景源,不是丁景熙,她在脑中千百次地告诉自己,哥哥的告诫话语也犹在耳畔,怎么能允许自己如此放肆,怎么能容许自己如此痴狂?
她告诉自己,那个人,那个叫丁景熙的男人,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彻彻底底的过客。原本她以为,之前的种种行为,只不过是自己的不理智,待她冷静过后,便能分清对错,辨清黑白。她没必要陷在这样的偶然中,她也不会被这种冲动而折磨至此。
只是,有时候,自欺欺人,才是真的折磨。
她忘不了他,一刻也不行。
也许,她不愿意承认,他在闯入她屋子的同时,也慢慢地走进了她的心里。
“没事吧?”雅怜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他的声音。低哑颤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柔化在周围的空气中,渐渐地将她包围,她不由得伸手去触,瞬间又回过神来,抽回自己的手。
到底,到底自己这是怎么了?
终于,雅怜还是披上了外衣,朝着客房走去。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输了,输给了自己的固执与执着。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次,自己有可能一败涂地。
客房里,乔大夫被温亚恒用煎药为名支走,只留下亚恒和景熙二人。
一个歪斜地靠在床上,一个平静地坐在床边。
“在下谢过温公子救命之恩。”声音虚弱的是丁景熙,他艰难地举起双手,向温亚恒道谢。
亚恒摆摆手,道:“丁公子也不必道谢,你就这么着闯入了咱们温家的宅子,该先道歉,再道谢。”亚恒显然要给自己的谈判铺到道,不能让丁景熙先占先机。
“温公子这话说得不尽然,要说道歉,在你们温家的地头,纵容吕家暗探刺杀丁家公子,该先道歉的,怕是温公子吧。”丁景熙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嘴角上扬的弧度让的表情速度降温,落至冰点。
温亚恒没想过自己的下马威能带来这样的反效果,眼前的这个丁景熙,在三阀的这么多位公子中,传闻最少,行事最为低调,显然,自己对他的了解明显不够。
“呵呵,家父倒是颇为关心丁公子,已经派人去丁公子城内下榻的行馆通知,说是丁公子要在我们这儿待上几天,让他们放心。所以,我爹特派我来瞧着,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温亚恒扯开了那个关于“道歉”与“道谢”的话题。不能步步紧逼,只能以退为进了。
丁景熙闭起眼睛眼睛,看来这传闻果真不假。这温老爷也是个怕事之人,行事倒是谨慎得很,还未够一天的功夫,却已经把消息传递到自己的行馆。看来也是要给自己提个醒,事情没解决之前,怕是走不了了。他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片刻,复又睁开,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回道:“吕家的毒药果然厉害,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啊。”既然走不了,那就把事情先摊开。
温亚恒随意地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水,抿了一口,说道:“解药是在那几个人身上发现的。”说着又发现不对,反问道,“你怎么就能一口咬定他们是吕家的人呢?”
丁景熙不屑地冷哼一声,说道:“要是连谁下的毒手都不知道,那这个毒岂不是也中的太冤枉了!”
“呵呵,既然丁公子是个明白人,那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这事儿明摆着是吕家下的毒手,和我们温家没关系吧?”温亚恒试探着说道。
景熙没有回答亚恒的问题,自顾自地在床上运气呼吸,双目微闭。
“丁公子?”亚恒以为景熙又晕厥过去,便喊了一声,谁知丁景熙突然开了口:“要是和你们没关系,温公子不早就回去睡大觉了,还有空来搭理我么?!”亚恒又是碰了一鼻子的灰,丁景熙的话不温不火,却像是死死地掐住了亚恒的脖子,让他动弹不得。
温亚恒一时找不到了话头,本来想好了一肚子的话,却被丁景熙三言两语给憋了回去。心里也是窝着火。双方凉了好一阵子,都不说话。
“吱呀”一声的开门声打破了房间内的冰点。两人齐齐回头望去,站在门口的却是雅怜。
“你来做什么?”温亚恒急忙站起身来,几步走向门口,挡在了雅怜的面前,随后又附耳低语:“要是让阿爹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雅怜不说话,抬头对上哥哥的眼神,似是哀求。
亚恒突然又闪过了一丝念想,虽然极力制止自己这样的想法,可每当雅怜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这样的念头就会愈演愈烈。
温亚恒,那是你的妹妹啊!
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能那自己的家人来牺牲,可当面前千难万险,百转迂回,却只有妹妹能为自己铲除荆棘,帮助自己一马平川之时,他似乎又有些动摇了。既然父亲不懂他的胸怀大志,那他从小疼爱的妹妹,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的吧。
亚恒的思想被自己荒谬的借口所摆布,无论是自欺欺人也好,忍痛割爱也罢,他只知道他所作的一切也是为了温家,也是为了生存。
而且,他懂她的妹妹,就如同他坚信雅怜也懂他一样。
他回头望了眼躺在床上的丁景熙,又看了看身前的雅怜,侧过身子,对着丁景熙说道:“丁公子好好休息,在下也不叨扰了,万事等你恢复了再做商议。”说着,当是雅怜不存在一般,擦身而过。
屋门被幽幽地关上,而后,房内再没有了声音。
返魂香的余味还残留在屋中,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每一寸的空气中,雅怜屏息止步,脚下似有千斤重,再也迈不开步子。
景熙歪靠在床的一侧,他故意撤回自己落在雅怜身上的眼神,可余光却还是隐约能看见雅怜的身影,他向里挪了挪身子,想要避开雅怜,可一动身子就抽动了胸前的伤口,他不禁闷哼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雅怜见状立马走向床边,可双手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才能帮到他,一阵慌忙后抬头才发现景熙的眼神正落在自己的身上,还是那双眸子,柔似水,深似渊。
景熙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将视线停留在雅怜的身上,回忆浮现,宛在眼前。
月光下的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清风拂面般的笑容,似蹙非蹙的弯眉,一颦一笑,历历在目。
他迅速抽离出这样的回忆里,强压住万千思绪,神色瞬间交换,又如往昔般冷漠与沉静。他告诉自己,这才是他,真正的他。
“多谢温小姐关心,在下昨夜多有冒犯,还望小姐莫要怪罪。”雅怜欠了欠身子,唇角微微上扬,还没来得及回应什么,景熙又道,“还没给小姐自我介绍,在下姓丁名景熙,草字若宇。”
说着,脸上极速掠过略显腼腆的微笑,又快速收回,冷热交替间的抽搐显得极其不自然。
那种“不自然”当然逃不过雅怜的双眼,引得她不禁一笑,景熙也自觉失礼,只好还以笑容,略掩尴尬。
雅怜不以为然,用手指了指景熙的胸口,又皱了皱眉头。景熙笑答道:“不碍事的,小伤而已,没几天就能痊愈的。”不经意间却望见雅怜的颈脖有些发红的印记,下意识伸手触碰,关切地问道:“昨晚我弄的吧?还疼么?”
雅怜微微发证,他原本冰凉指尖,似乎在与自己的肌肤相交融的瞬间融化,然后,伴着阵阵暖流,拥入自己的喉头。他的手轻柔地摩挲着自己的喉间,她本应该本能地向后退去,却像是被他的手吸住似的,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手放肆地游走。
景熙见雅怜不回答,更是紧张了,担心地问道:“真的疼么?要不叫刚才那位大夫来瞧一瞧,要不要擦点药?莫不是肿了怎么办?”
雅怜这才回过神来,想要抬手示意没事,却不巧与景熙欲抽回的手触碰,一瞬间,两人都有些发怔。
如此熟悉的温度,如此真实的触觉。
他在回忆里搜索这样的感觉,恍如隔世,却是如此真切地存在,即使他想要躲避,却再也挣扎不了,再挥之不去。
这样的感觉,雅怜也有。
他的手不在似之前的冰凉,只是透着淡淡的温暖,顺着流进雅怜的身体里,她的身子一惊,有些不自在地将手放回原处,却看见景熙的手滞在空中一瞬,然后缓缓放下,似笑非笑的表情又一次印在景熙的脸上,两人对视一眼,随又各自移开眼神。
一阵沉默,谁也不敢打破。
景熙的视线在房里随意地又离,却又总是落不在实处。无意间,门外的一道黑影闪入他的眼中,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只好做到底。
“你……”景熙的开口,随着雅怜抬头伸手,不约而同的抬头,视线又一次不期而遇,“你先说吧。”景熙看出雅怜想要比划什么,会意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