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珉心中已是许了五分,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修行多少年头了?”
“小女子七岁启蒙,修行至今已有十一载。”许裳恭声答道。
“唔。”
这女子确是凝真初成的修为,只是道基寻常,法力一般,与那霍韬一般,若无大机缘今生多半便止于此境了,不过自家只是收佣不是收徒,倒也不用太在意她的禀赋,且只用十一年便修炼到如此道行,这天赋心性也不能算差了,又问道:“你都学过些什么?”
“小女在临江院学学的是琅嬛秘笈,已练到了第三层,另还学过些炼丹炼器,采药养殖,鉴宝堪舆,星象占卜等术,不过都只得些皮毛……”
许裳有些忐忑的说着,琅嬛秘笈适合女子修习,对天赋要求甚低,是院学最好的法诀之一,不过也只将将入了中品,自己天赋一般,道基不稳,此时修到凝真已接近极限,其他所学技艺虽多却又样样稀松,无一堪用,这也是此前寻差使多番碰壁的主因。
可她亦是无法,院学水准就是那样,她纵有心在练气班也学不到更高深的技艺,凝真班倒是有,家中却又供养不起了,想到此行是来应聘侍女的,又嚅嗫道:“嗯,那个,小女还自修过些女红针织,茶饭也会做一些,自问做的尚可,爹爹妈妈爷爷奶奶吃了都说好呢,嗯,在家中还帮爷爷种过田,帮爹爹妈妈收拾过家务,嗯,还照顾过弟弟妹妹们。”
“唔。”这还是位全才,沈珉闻言微微颔首。
不意现下学生要学这许多技艺,那还有时间修炼么?心下稍有些腹诽,不过果如她所言,这般多才多艺的做个侍女倒是绰绰有余,当下已是许了七分,笑道:“不必慌张,如你这般的凝真修士在临江如何会寻不着差使?可是要求太高了么?”
“仙长容禀,实非小女要求高。”
许裳听了沈珉的话心中更急,慌忙将自家道行不济,学艺不精,现下各处工坊又不景气,无不是进少出多,她爷爷也只是个小小村长,上面无人等等原因一一道来。
说罢又幽叹一声:“便是如此,可小女若能舍下颜面去与那些练气修士争食,倒也不是不能寻个差使,可那薪俸也实在太少,维持自己修炼都难,更不能留些去孝敬爷爷爹爹,他们十余年来为了供我上学,节衣缩食,倾尽家财,小女现下出了师,怎能不思回报,故此才迟迟不曾定下差使。”说到此处忍不住双目微红,泫然欲泪。
沈珉听罢心中已十分相许,这还是位孝顺姑娘,殊为难得,当下笑道:“好,百善孝为先,你有此心,诚为可嘉,那么临江现下似你这般的凝真修士,一年能得多少薪俸?”
许裳听出沈珉似有录取之意,面色立刻多云转晴,喜上了眉梢,笑眼也弯了起来,思索了片刻开口回道:“似我这般刚出师的凝真修士,第一年试用时一般只有三五百两的薪俸,不过其后会逐年增加,五六年之后便能有近千两了,仙长若收留小女,小女只望每年能有三百两薪俸,能供自家修炼便足矣。”
“哦?”沈珉笑了笑,三百两可真是不多,昨夜那两位女子一晚三千两都不止了,这孩子姿色也不差,就算不如那二位各自身怀绝技,但只须肯自甘堕落,随意寻个金丹修士叫他包了,一月三百也是不止,看来这孩子倒还有些自食其力之心。
口中却笑问道:“但昨日你爷爷可是说不要钱的?”
“这……”许裳立时语结,粉面通红,低下头去期期艾艾的说道:“仙长容禀,这、这是因爷爷他们还想继续供小女修炼,可他们现下自身都还是练气修为,而小女已是凝真修士,怎有脸面再拿他们的钱……不过仙长若是、若是……”
“呵呵,原来如此,果然是好孩子。”
沈珉不忍再叫她受窘,笑着打断:“不过你要三百两,只够自家修炼,那你用何物去尽孝?”
“咦,是、是这样……”
许裳抬眼偷偷看了沈珉,腼腆一笑又低下头去,满面绯红的揉着裙带解释:“仙长若肯收留小女,那便是小女最好的尽孝了,爷爷的上官知晓之后必不会再为难爷爷了,不定还有提拔,爹娘的上司知晓之后,想来亦是如此,裳儿现下拿不拿钱与他们,倒是无妨了,待日后裳儿攒到钱财,再与也就是了……”
“呵呵,你这一片孝心,倒也难得。”
沈珉微微失笑:“如此今后你便随着我罢,不过我家侍女比别家挣的却只能多不能少,你也无须试用,便先按每年千两领俸罢,只要无过失便年增一成,做的好了还另有奖赏。”
“但是,倘若做不好,我也不罚你,你只自回家去罢。”
“啊,是!”
许裳立时喜不自禁,笑逐颜开,双眼更是眯得看不见了,向沈珉又是深深一福:“裳儿多谢老爷收留,今后裳儿一定尽心尽力为老爷做事,定不叫老爷失望。”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块白色玉简双手呈给沈珉,此物沈珉昨日在仙府法司见过,乃是蜀山的国籍籍简。
果然听许裳说道:“老爷,按例此后裳儿的籍简须由老爷保管了。”
沈珉接过,见此简乃昆仑白玉所制,长四寸,宽寸许,厚约四五分,四边圆雕着剑饰,一面有字一面是画,字的一面用墨笔正楷写着‘蜀山珉东郡临江府临江城长乐村许裳,女,蜀山崇圣元年生人’一行字,另一面画着一副仕女图,便是这许裳的全身相了,工笔细描,栩栩如生,画下阴刻着一行鬼画符一般的密文。
见沈珉来回翻看,许裳善解人意的解释:“此简是官府发给我等的阴简,官府那边还有一面阳简,这密文内另有奥妙,验看时两简相对真假立判。”
“唔。”沈珉看了片刻缓缓颔首:“你这简既与了我,那你若单身出行时,没有这简可有关碍?”
许裳娇笑一声回道:“回老爷,老爷既收了裳儿做婢女,自是要与裳儿本府腰牌的,那亦可作本身凭证,一般已足够用,不过老爷现下尚不是本教教众,发不了这腰牌,待老爷入教之后便可,还有裳儿入老爷府的入籍文书亦是如此。”
“好。”
沈珉点了点头,将许裳的籍简收入袖中:“既如此,那我便暂且收了,你的腰牌及文书待我入教后一并与你,若日后你不愿在我这里做事了,说与我知,只要合情合理,我自还你。”
说来这与卖身为奴也相差不远了,还是分文不取自送上门,从此许裳失去大部分自由,生杀予夺几乎全凭沈珉心意,看起来有些冒险,可这亦是许裳这般上面无人、修为不济、时运不佳的低阶修士的生存现状,或自由自在碌碌无为的渡过一生,或寻个高阶修士投靠,献身也好卖身也罢,虽失去些自尊自由,可一般总也能得些好处,好过一生庸碌,临死了连个中品宝物都不曾碰过的抱憾终身,只看各人如何选择罢了。
“不会啦,爷爷说老爷是大好人呢,除非老爷不要裳儿了,否则裳儿绝不离开老爷。”许裳开开心心的说道。
无意又得了张好人卡,沈珉笑了笑,这时耳边听到了两个小丫头起床的动静,吩咐了许裳投身之后的第一件事:“裳儿,将案上这些早点拿去后院与我那两个徒儿,唔,你来的早,若没用过早饭也与她们一并用罢。”
“是,老爷。”许裳很快进入角色,福了一福,利落的拿起案上的玉蕊羹与炙炊饼退了出去。
见她去了,沈珉又寻思要打坐用会功,不意那佟掌柜又过来禀报:“仙长,外边又有两位年轻女子自称名唤尔朱丹,尔朱雪的求见。”
沈珉闻报微怔,沉吟了起来,这两位女子自家都不认识,不过尔朱此姓倒是有些印象,前朝时勇将兄曾与一位复姓尔朱之人有过些交情,此姓在地界甚少,这二人莫非便是那人之后么?
可她们为何如此快便知自己出关了?还知晓自己现下在这店中?心中一转,已有了分晓,暗笑一声,倒要看看她们是哪家的说客,不过不妨先晾上一会,杀杀她们的锐气。
想到此处又打量了打量这佟掌柜,她也是知晓自家身份的人,昨日登记住宿时都写的明白,此时见她约有三十许人,梳着螺髻,别着赤玉钗,穿一身大红宝相花纹锦衣裙,长得一张瓜子脸,杏目樱唇,肤白如玉,相貌美艳,气度雍容,很有些成熟女子的韵味。
修为亦有金丹初成,不愧是这城中一流客栈的掌柜,且举手投足颇为文雅,比那毕珍珍的成熟韵味又多了几分良家风范,倒是更加的诱人,于是笑吟吟的问道:“沈某在此叨扰了一晚,今后不免还须长住,尚不知佟掌柜芳名?”
那佟掌柜进来之后没见先来的那女子,心中已在琢磨,莫不是已被这仙长收了房去?这人昨夜与那两位去了天香书院,彻夜未归,当也不是什么道德君子,果然这一回来还未坐定就接连有女子找上门来,真是好胃口好体力。
只是这几位女子美则美矣,却都面生的紧,尤其新来这二位还是对姐妹花,俱是满面的英气,不太像是那些常来常往做那事的,莫不是偶尔出来****一番的?可这仙长初来乍到的都是哪寻来的……
佟掌柜正胡思乱想间,忽察觉沈珉色咪咪的上下打量自己,又淫笑着开口问自己名字,心中立时一紧,暗忖此人放着客不见却来搭讪自己,莫不是对自己也有了什么不好的想法罢?
哼,老娘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但这要如何开口拒绝才好,自家虽是有来历的,可也比不上这人的来头,闹翻了须不好收场,说辞得婉转些方妙,想到此处佟掌柜沉吟了片刻,方轻启朱唇慢慢的开口回道:“小女珉西佟二娘,家父名讳上世下思,乃珉西清江卫都指挥使。”
“唔,原来是二娘。”
沈珉不知自己在这美掌柜心中已成了花中狂蝶,色中恶鬼,只奇怪她为何愣了片刻方才回话,更怪她为何不问自答将父亲都说了出来,琢磨了一下颇有不解,不过见她这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不意还是位武官之女,不知这都指挥使是几品武官,便有些好奇的问道:“如此说来,如今仙廷可是不禁官员子女经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