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珉笑着抬手压了压:“坐下,今日俱是自家人用膳,不必拘束,日后处的久了你们便知我这人是最不爱守俗礼的,没外人时,在我面前只管随意率性些,我方喜爱。”
“是。”一众女孩子娇声相应,复又坐下纷纷将酒水饮了。
沈珉也品了一口这五味浆,只觉入口微辛,随即酸甜苦辣等味依次袭来,在口中回荡,一时五味交汇,又生出百般滋味,果然不俗,咽入腹中后更有一丝五行灵力在丹田翻滚,只是忒弱了些,一个浪花没打起便叫自家真力吞噬个干净,当是下品灵物所酿,对自家毫无助益了。
席上众女也是品的津津有味,尔朱雪看来酒量尚可,这一杯半两酒落肚,只是玉面微红,若无其事,许裳看起来却是有些不济,一杯下去已是粉上桃腮,星目微迷了。
双成喝罢交梨汁放下玉杯,慢慢的拿起锦帕擦了擦樱唇,小玉喝完则舒服的眯了眯大眼睛,随即又举着牙箸直奔桂花虾球而去。
沈珉举箸依次夹菜来吃,还未尝遍尔朱雪便举杯来敬,沈珉笑着饮了,接着小玉双成许裳依次来敬,沈珉也俱都饮了。
这酒桌既不分大小尊卑,沈珉也不崖岸自高,又一一回敬众女,众女自然也都娇笑着饮了,许裳三杯下去更是不堪酒力,已满面通红,摇摇欲坠,尔朱雪笑着拉起她的手渡了一股法力助她行功化酒。
就在众人你来我往吃喝正酣时,沈珉忽听楼板轻轻响动,抬眼自竹帘缝隙处向外望,只见自楼梯口走上来一位身穿五色八卦道袍,头扎五彩缎带的英俊青年修士,七楼厅中众人见了立时一阵喧哗,陆七郎陆七郎之声不绝于耳。
身边几位女孩子闻声也止住了吃喝,向帘外望去,沈珉见状挥挥手叫侍女索性将竹帘撩起,让众女看个分明。
只见此人走到铺着红毯众厅环绕的大堂正中停下,抱拳做了个罗圈揖,开言笑道:“诸位上修请了,在下汇文陆七这厢有礼了。”
堂中众人又是一阵七郎七郎的招呼,这陆七郎笑着应了,又供了拱手:“今日陆七蒙知味楼主他老人家相招,来此为诸位上修献技,陆七深感荣幸,在下这就奉上一个新练得的小戏法,还请诸位上修多多指教。”
话音一落这人不像其他江湖艺人那般还求捧人场钱场,并不再多言,直接一伸修长的右手,只见一朵黄色火苗出现在他的掌心。
片刻之后那火苗渐渐长大变为一个火球,其色也慢慢变红,又过了片刻那红色火球忽地一晃,化作了一只小小火鸟,展双翅拍打两下后腾空而起,围着陆七郎环绕飞翔。
飞了几圈这火鸟渐长渐大,头身羽毛亦渐渐清晰,长到丈许长时已清晰可见它是燕颌鸡喙,蛇颈龟背,身后拖着五条长长的尾羽,竟为一头凤凰的模样。
这火凤长成后清鸣一声绕堂缓缓飞了一圈,向厅中众人不断点首施礼。
众人见了纷纷报以掌声,沈珉亦是稍稍颔首,这陆七郎不过凝真大成的道行,这手控火术做的倒也不算差了,火球术任一个火修都会使,但将火球变为火鸟再变为火凤却不是等闲凝真修士能做得到了,直接使一个火凤术反倒容易些。
他不是将法术发出去便不管不顾,而是始终控着这团火焰使它不断变易形状又飞翔鸣叫施礼,变得愈细微动作越复杂则越是不易,须有高明的控法手段方可。
转眼见霍小玉双手支颐看的津津有味目不转睛,董双成亦是面带好奇轻轻报以掌声,沈珉轻轻一笑,暗忖此人既以戏法出名,想来应该技不止于此,否则那就只能逗逗孩子而已了。
果然那火凤盘旋一周之后,陆七郎不再管它任其在身周自飞,又一伸左手一个小小白色水球在掌心出现,滴溜溜转了几圈之后长出头脚翅膀,变为一只水鸟。
这鸟转喙梳翎,走了两步亦拍打双翅飞在空中,飞了片刻慢慢长大化为一只白鹄,清鸣一声慢慢饶堂一周,向众客点首施礼。
众人见了掌声更盛,许裳酒早醒了,看到此处情不自禁鼓起掌来,尔朱雪看了那水凤白鹄片刻,见它纤毫毕现,栩栩如生,飞起来灵动自如,也不禁臻首轻点,暗忖若自己来使这水凤之术,除了威力大些,怕还没他这么形象生动,于是也轻轻鼓了鼓掌。
不过这还没完,那白鹄施礼过后,陆七郎也任其自飞,再次一摊右手,一团乙木青气在掌心成型,翻滚几圈之后化作一只青鸟,飞起后又化成一条丈许长的青鸾,左摇右晃一番,最终稳住,又如前两只凤凰一般在厅中盘旋飞舞致意。
堂中众客看到此处已是叫好声一片,霍小玉从未见过这般华丽的法术,早就欢呼雀跃,将小手拍的通红,董双成也看的入了神,小手紧紧攥着锦帕,双目一眨不眨。
沈珉心中微诧,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意此人竟然精通火水木三行法术,这几只凤凰并非徒有其表,而是实实在在的入品道术,法力内蕴威力不俗,且他控法手段也如此高明,将这几只死物控得如有生命一般灵动,这怕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勇将兄在金丹期时也无法做到。
不过令人更加惊奇的表演还在后面,那青鸾回到身边之后,陆七郎紧接着又双手齐出,一只紫金色的鸑鷟与一只黄色鵷雏同时在手中成型,展翅飞在空中,亦是越长越大,长到丈许时发出两声清唳,一齐在厅中盘旋飞舞,向众客施礼。
这还未完,随后那红黄青白紫五凤同时在大堂之中列队起舞,此起彼伏,错落有致,叫人看的眼花缭乱,飞舞半响之后五凤越靠越近,越连越紧,最后忽的一声竟合做一条两丈余长的五色凤凰,展开五彩变幻的华丽翅羽缓缓飞翔于堂中,一时间堂中五光十色,华彩照人,整个大堂为之变色,众人多已看得呆了,坐了数百人的七楼之上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听那彩风双翼轻轻的破空之声。
金茶厅中亦是如此,众女或惊讶或赞叹或向往的看着那彩凤,均说不出话来,看到此处沈珉的面色反而渐渐的沉了下来。
向满面惊讶的尔朱雪轻咳一声,将她唤醒,沉声问道:“雪儿,我看此人乃五行灵体,修习的亦是上品五行道书,怕就是那合沙奇书了,这般奇才为何会沦落到在此卖艺?”
“嗳,沦落?玉叔何出此言?”
尔朱雪似乎还没完全醒过神来,看着沈珉玉容有些古怪:“这陆七郎在本城卖艺,日进斗金,一月收入怕比寻常七品官一年还多,怎会是沦落,好多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还有许多人想让孩子想拜他为师呢,只是他修为不足无法收徒这才罢了。”
蜀山仙廷祖训,为减少师徒相私妨碍公事,修士道行到了金丹方可收徒,且人数有限,金丹修士可收两人,到了散仙可收四人,地仙可收六人,天仙则是八人。
沈珉面色更加不豫,五行道书修成之后多可练就大五行灭绝神光之类的神通,一般来说威力绝不在自己压箱底的阴阳元磁神光之下,这般人才不好好去修仙问道,却浪费时光来卖艺求财岂不是本末倒置,暴殄天物?
此事虽与自家无关,但既然见到了总不能坐视不理,便又问道:“此人天赋异禀,又习得奇术,不思精进道行报效朝廷,却在此以卖艺度日,仙廷难道也放任不管?”
尔朱雪听了此话似是完全清醒了,若有所思了片刻,斟酌着回道:“玉叔说的也是,侄女听闻他曾是凝碧崖太学的学生,不知为何便辍了学,后又回到家乡卖艺,不过人各有志,他做此行收入也是极多的,倘若全用来购药精修的话,就是修炼时间少些,效果应也不差。”
“而且侄女觉着恐怕还比在朝为官要好些呢,世上人不论天性如何,一旦做了官就多是身不由己了,天天不是忙着拉帮结派争权夺利,就是想着欺上瞒下勾心斗角,纵有时间与玉钱,却是没了心境,对修炼精进实无多少益处。”
“……”沈珉听罢一阵无语,不知该说什么好,曾听闻天才若生在强国大派,往往能物尽其材,人尽其用,而若是生在弱国小派,则常会因种种匪夷所思令人无奈的原因堕落。
便如当年的人界天朝,人口之多世界第一,论理各方各面的天才也该不少,但实际上最终能人尽其才的又有几位?这陆七莫非便是如此?
沈珉一时动了爱才之心,起了招揽之意,这般人才如何能放任他浪费时间到处去卖艺,既然朝廷不要,自己为何不取?演义中诸葛亮劝刘备取蜀的理由是什么?天与不取,必受其咎!这般无耻之言被诸葛丞相说的大义凛然,那说不得自己现下要效仿一番先贤了。
以自己的财力,养些门客自是不在话下,若他表现良好且无可疑之处,便是收为弟子亦无不可,将来他若修炼有成实力恐不在自己之下,会是个极好的帮手,想到此处看向陆七郎的眼光便有了些热切。
正在思量该如何下手,眼角余光忽瞥见坐在尔朱雪下首的许裳看向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珉微微一怔,看向她问道:“裳儿可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