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易蓉微微一怔,说曹操曹操到,这人还真是经不起念叨,身旁两位丫鬟也是眨着眼睛看向她,满面的促狭。
没空理会她们,易蓉看了看玉壶香漏,时已近巳正,送了香囊之后自己便知他早晚会寻上门来,可这个点来,还真是出乎预料,幸而自己是晚上宴客,若是中午,可就尴尬了。
正思忖间,只见闲琴一溜小跑的冲了进来。
“斯文斯文。”借她叹了口气,易蓉心情有些矛盾,示好沈珉这一步也不知走的是否妥当。
罢了,未来的事谁知如何?妥不妥都走完了,接下来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再说差又能差到哪去?总比坐待好罢?易蓉心中很快便恢复了淡然。
“与你说了多少次了,还是这般猴儿似的,哪里像个女孩儿家了?将来如何嫁得出去?”
“哦哦,知道了小姐。”闲琴站定撅了撅嘴,口中嘟囔:“干嘛要嫁出去,我要一辈子陪着小姐。”
“傻丫头。”易蓉笑着招了招手,唤她过来抚了抚她的秀发,笑道:“难道我将来去了外域番邦,你也跟着?是了,可是沈长乐来了?逸棋在陪他?”
今日是闲琴逸棋轮值外府,易蓉故有此问。
“小姐为什么要去外域番邦?”闲琴小脸有些疑惑,不过也不及深究,“还能有哪个长乐公,不就是他喽,是逸棋妹妹在外面陪着呢,小姐见不见他?”
“哦,是了,他还带了两坛五百年的飞天女儿红来,嘻嘻,听说现在要卖好几万两一坛呢,今晚咱们宴客可不怕没好酒了。”
“两坛子酒就把你收买了?”易蓉娇声一笑,戳了戳她的额头,“他可说为何事而来?”
陈年飞天女儿红如今卖的是贵,不过都是商家炒起来的,盘中滚珠之计罢了,想带动其他飞天酒的价钱,而且也只有他们的陈酒能卖这个价,自己家里的陈酒拿出去却远卖不了那么些钱,易蓉自是明白,却也不说破。
“没有。”闲琴摇摇头,玉指戳腮想了想,“不过我今天听下人说长乐公府上好像走失了个什么人,昨儿寻了一夜都没寻着,莫不是为了这事?”
“嗯?有这等事……”易蓉闻言沉吟了片刻,“你去请他来这清芷院罢,记着斯文些。”
“啊,来这里?小姐还没在这见过外路男子啊?”
“啰嗦,还不快去。”
“哦,是是是。”
闲琴若有所悟,一叠声的领命,娇笑着去了。
过不片刻,这丫头叽叽喳喳一路说笑,引着一身金袍的沈珉沿着花径走了过来。
易蓉闻声移步到院门相迎,见沈珉走近,明眸稍转,瞧见他腰间挂着自己绣的三阳开泰小香囊,面上微微一笑,上前盈盈一福,“玉山兄万福,我说今日怎么瞧见喜鹊登梅,原来是有贵客到来。”
“岂敢岂敢,仙子太抬举愚兄了。”沈珉笑着一揖到地,“愚兄此次来的唐突,还望仙子见谅。”
“哪里,玉山兄法驾光临,小妹这里蓬荜生辉呢。”易蓉笑着稍抬素手,将沈珉往里让。
将他请进自己方才习字的书房,分宾主落座,又吩咐上茶。
沈珉见这屋子帷幔帐帘皆为粉色,墙上挂着仕女图,案几上陈设着花觚插屏等物,布置得秀雅大方,主案后有一个紫檀书架,架上放满了玉匣玉函,显是书卷了。
看来这不是客厅而是她的书房了,沈珉心中一热,再看对面佳人,今日挽了个简单的双垂髻,穿着一身家居月白色梅花罗窄袖中衣,月白地梅蝶锦裙,披着粉色绣蝶小比甲,优雅闲适的压手坐在蔷薇椅中,面带微笑,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明眸,流转间似乎在问,沈玉山你看够了没有!
“嗯嗯?”易蓉的仙姿玉色较两月前又有些许增益,冰肌玉肤,眉目如画,气质如空谷幽兰,清逸出尘,沈珉看得一时失神,不知看了多久,待发觉她眼神不对时已经晚了,急忙将视线转向别处,却见书纹画影两个小丫头早已捂着樱唇偷偷的在笑了。
“咳,这个……”沈珉有些尴尬,一时呐呐说不出话来。
易蓉也是玉面微红,不知如何开言,转首瞪了两个没规矩的丫鬟一眼,眼光回过来扫到沈珉身旁高几上的茶盅,随口说道:“玉山兄,你尝尝这凤凰水仙,茶与水都是家里刚从南边送来的,虽不比你府上的子午仙毫,但也是南海特产,算是有些风味。”
“好好。”沈珉闻言立刻点点头,端起浑不知何时送来的粉彩茶盅,揭开杯盖,轻拨两下,抿了一口。
“唔,香郁味甘,灵气充裕,好茶好茶,仙子过谦了,这怕是四品的灵茶罢?却比我家那些凡品好得多了。”
沈府里最好的物品多是勇将兄的遗泽,茶是,此次送来的酒也是,沈珉自己并不好这些,但品评一下还是不难。这凤凰水仙入口微甘,虽是茶却有一股浓郁的花香,回味悠长,灵气也颇足,当是将将到了四品,不过比自己家中四品上的子午仙毫确实差了大半筹。
易蓉微微一笑,很承他的情,心叹真是好东西怎会送到我这里来?口中却笑道:“哪里就如此了?玉山兄过誉了,你若喜欢,稍后便带些回去,赏赏下人也好,不值什么,是了,小妹听闻昨日贵府出了件小事?”
“呵呵,那就多谢仙子了。”沈珉点点头,放下茶盅,“正是有件事,说小也不是很小了,愚兄对此一筹莫展,今日来便是想向仙子请教一二。”
“玉山兄言重了。”易蓉闻言微微一怔,自己本是没话找话,不意还真引出事来,他这是要请教我?
从来男子来寻自己都是卖好献殷勤的,还没有请教过正经事的,家中兄长又防贼似的放着自己,自己虽自负才学,却鲜有用武之地,如今居然有人专门求教上门来,而且又是自己相中之人,易蓉心中百感交集,既新鲜又欢喜。
当下笑道:“俗语道,智者千虑或有一失,又有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玉山兄雄才大略,有些小事一时想不周全或也是有的,请玉山兄将事说一说,小妹与兄共同参详参详。”
“是这般。”沈珉笑着拱供手,当下便将程立雪失踪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只隐下了陆七郎最后的那句话。
易蓉凝神听罢,又问了几处细节,沈珉或能答或不能答,问完后将自己布设上品法阵的细密心思,全都打点出来分析推断,良久之后,方臻首轻点,心下有了盘算,缓缓开言道:“此事果然棘手,无怪玉山兄为难。”
“哦?仙子可是有所发现?”沈珉精神一振。
“若那严夫人真是叫人掳去的话,此事绝不简单。”易蓉玉面有些严肃,认真的模样叫沈珉看得心中一荡,都说女人喜欢认真的男人,其实沈珉觉着男人更喜欢认真的女人。
“小妹在临江也住了些年头了,此地治安素来良好,尤其是这临江城中,有数位真人坐镇,十余年来鲜有宵小敢来犯案。”易蓉说完一顿,星眸看向沈珉。
“唔……”沈珉见状,隐隐猜出了她言下之意,“你是说,犯案的多半不是宵小?”
“以小妹想来,怕是如此了。”易蓉送了个赞许的眼神,臻首轻点,“玉山兄不是奇怪为何除了陆七郎便无人揭榜么?我觉着不是再无人看见,亦不是悬红太少,而是……这些人看的太清了。”
“嗯?此话怎讲?”
“他们或是认出了那辆车,或是看清了车内之人,而这车这人必是大有来头的,大到他们认为连玉山兄都庇护不了他们,故此他们置三千两于不顾,不敢去揭榜,怕的是有命拿钱无命花。”
“这……”沈珉听罢愣愣的想了片刻,诧异的问:“这不能罢?连我都护不周全,难道是真人散人?可他们想要一个凝真女子,用什么手段不行,何至于当街强掳?”
“倒也未必是真人散人,还有一种人也有这样的威慑……”易蓉嫣然一笑,樱唇微启,缓缓揭破了谜底,“官人。”
“嗳?”沈珉听到这清脆悦耳的两个字心中立时扑通一跳,看着这如花笑靥,首先想到的不是其他,而是董复夫人黄氏说过的一句话‘我家官人’……
神思迷糊了好一阵才反应出这绝代佳人不是在喊自己,而是在说案情,当下心中大叹,忍不住将这荡气回肠的称呼又回味了一番,这要是真的喊自己那该多好?唉,她若能天天这样喊自己,少活十年也愿意啊。
片刻之后方敷衍着说道:“咳,如此说来,那辆车是官车了?”
蜀山朝官车全是云车,但云车大多倒不是官车,沈珉此问看似沾边,其实却是废话。
易蓉自然见到了沈珉的失神,她这么聪明的人哪里还想不到他为何如此,心中羞恼,自己是失言了,可你也不该乱想啊,一时玉面生晕,恨恨的抛去一个白眼,侧首看向窗外,闭口不答。
易蓉身后的书纹见小姐受窘,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当下也不顾平日收过沈珉许多好处了,立时挺身而出,上前一步娇嗔道:“沈老爷,小姐方才不是说了,不一定是认出车啊,认出人也是有的,您这话问的,好没意思。”
“就是,沈老爷明知故问!”画影也上前娇声斥道。
“咳咳,也是也是。”沈珉做贼心虚,不敢回口。
“书纹画影,不许这样没规矩,还不退下。”还是易蓉看不过去,出声解了围。
“哦,小姐,可是他……”看着易蓉不悦的眼神,书纹画影不情不愿的应了,嘟着小嘴退了回去。
“呃,这个,易、易仙子,那么官……”沈珉还想说官人,但看了看玉面上仍挂着薄晕的易蓉,与她身后两个愤愤不平的丫鬟,咳了一声改口道:“官府之人为何要当街掳一女子?也是怪事。”
“这却难说了。”易蓉一时也猜不透因果,臻首轻摇,“或是见色起意,或是有其他内情,从眼下线索看,却是不易推断。”
“唔……”沈珉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看来只能将这人寻出来再问了,就算真是官府中人,有再多借口,亦不能随意掳掠良家妇女,我必不与他善罢甘休。”
“是了,一事不烦二主,易仙子肯否再指点一下愚兄,如何方可将此人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