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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今夕何夕

纷纷扬扬的大雪接连下了三日,终于在今日早间停歇下来,顾盼四野,皑皑白雪层层叠叠,一直绵延到远山尽头,在些微阳光的照耀下,竟让人有些刺目之感。

迤逦而来的几辆马车,缓缓在山道上前行着,车轮深陷在厚厚的积雪中,每向前一步,拉车的驽马都走得尤为艰难,口中鼻尖,几乎是毫不间断的呼出白色雾气。

当先一辆马车上,车帘半掩,一个俊秀少年端坐在车头,透过半掩车帘,可以看见马车内,此刻正燃烧着一个火炉,熊熊炉火在这即将结束的寒冬里,给人平添了几分暖意。

少年似乎陷入了沉思,端坐车头一动不动,任凭车旁马夫拉着驽马颠簸向前,却不曾看过一眼。

此时天空上高高悬挂的红日,在这严寒冬季竟还隐隐伴有一丝丝的温热气息,趁着这难得的好天气,山道两旁的树林间,已经能看见不少出来觅食的山雀,它们三两只一起,在林间忙碌穿梭着。

几只山雀在少年头顶的枯枝上停留下来,好奇的看着下面一行人,突然又为当先驽马的一声鼻息所惊,纷纷慌乱的展翅飞走,震荡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却正好掉落在少年的头上。

被这一惊,少年从沉思中缓过神来,看着飞走的几只山雀,摇头一笑,随意的将头上积雪清理干净。

“李续,近几日可难得看见你笑一笑,区区几只山雀,何故引你发笑?”

少年的动作,显然落入了旁人眼中,声音是从车旁传来,一个白色身影来到少年身前,翻身坐到马车上,笑看着少年问道。

“明哲兄,咳咳。”少年咳嗽一声,看了一眼这白色身影,突然感叹道,“这世间之事,还真是离奇,我曾在京城中听一老者言……咳咳,这林中小小山雀,却是那号称百兽之王老虎的克星,小小一粒粪便,只要沾上老虎皮毛,立刻就会使得老虎皮毛溃烂,若无人清理,百兽之王也得身死。刚才突然想及,故而一笑,只觉得这委实太过匪夷所思了。”

白衣男子姓苏,单名一个浚字,明哲,则是他的表字!

“世间万物,自有其规律,岂是我们所能尽数揣度的。”苏浚似乎并不惊讶这一前所未闻的说法,笑了笑,像个亲兄长一样看着少年,“你大病初愈,还是不宜吹这冷风,快些进去暖和暖和吧,否则再患病,可就不那么容易医治了。”

“嗯。”少年点点头,转身入了车厢,放下车帘之际,少年又神色复杂的看了苏浚一眼,这世间离奇之事,又何止于此?

苏浚拍拍少年的后背,跳下了马车,望着天上红日,轻舒一口气,这个冬天,终于快要过去了,李续,不久也要行冠礼,一晃间,自己竟与这个初至京师便结为好友的少年相识了三年!

如今灭族仇人已经被朝廷处死,自己只身一人,了无牵挂,或许随着这个结识了三年的好友去到南阳,从此老死乡里,安然度过余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苏姓男子又看了看少年所乘的那辆马车,眉头轻蹙,李续自从七日前失足落水而大病一场之后,似是变了个人似地,让他心中略略有些不安,却又想不出个中究竟。

而此时的车厢内,少年已坐到床榻上,伸出双手放在炉火旁,借此驱赶手上的凉意,很快,少年再次陷入沉思。

少年名叫李续,乃是南阳新野县人氏……不过,现在李续自己也不大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是新野李氏子弟,还是那个来自一千多年以后的二十一世纪穿越者?

他只知道,当他大病苏醒以后,他脑中就一直存在有两个人的记忆,就好像一具身体,同时拥有两个灵魂在体内一样,李续能像自己全部亲身体验过一样,将二人的经历、情绪、感受等等一一回忆起来,刚开始,这样的情况几乎弄得李续头疼欲裂,不知身在何处,自己又到底是谁。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李续慢慢的在其中理出了个头绪,而且,好像体内有一个灵魂正在逐渐消失一般,来自后世的那个灵魂,最终对这具身体拥有了支配权。虽然依旧是两个人的记忆,但那新野李氏子弟的一切思想、记忆,却变成了电影画面一般留存在脑海,对身体、思想等的支配逐渐转弱,有时候,李续竟还会感到一丝丝莫名的恐慌。

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占据了别人的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正被别人的思维支配着。

不过李续清楚的记得,自己应该死了,死在一次山体滑坡的意外中。

前世的李续是一名资深驴友,工作闲暇之时,经常邀约一些老驴友在全国各地旅行,这次去往向往已久、素有“天下第一山”美誉的泰山时,本来大家在论坛相约,只需要相识的几名老驴友一起便可,但集合时却意外的发现竟有一个陌生女孩赫然在列。

平心而论,女孩很漂亮,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从言谈中李续能感觉到,女孩应该是一个在温室中长大的乖宝宝,尚不知社会的复杂,不知为何,竟会加入到他们这个团队。

作为临时团长,李续觉得带着这样一个新手并不合适,但无奈团队中那些老驴友个个像是饿狼一般,纷纷打直了眼睛盯着女孩,要求李续同意女孩的加入。

自然,李续这临时的团长也只能民主了。

好在女孩出门在外,而且又是在一个陌生且少有人烟的地方,还算是听话,一行几个倒也没出什么事故,几天接触下来,李续对这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好感倍增,旅途,似乎也因为有女孩的存在而变得更有意思。

一切的转变,都在那日夜间突然而至的暴雨,一下就将这个小小团队带入了险境……

其实,稍微有点野外常识的老驴友都应该知道,那个位置,再加上那样的山势,本就不适合扎营,更何况,还有一个危急关头连行走都变得困难的女孩子。

但女孩却很喜欢那里,随团的几个牲口,自然也是齐齐向女孩看齐,李续反对又能如何?

回想到这里,李续不禁摇头一笑,笑容中带有一丝苦涩,不就是救了个人吗,竟然就被整的穿越了,还是穿越到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

确切的说,李续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东汉那一年,他只知道,前一任皇帝死后,谥号为孝桓皇帝,想来便是历史上那位汉桓帝了。更何况,大将军窦武,于十二年前谋诛宦官事泄而兵败自杀,加上宫中有十常侍张让、赵忠等人,那么无论如何也表明如今正是东汉末年灵帝统治时期。

至于是公元多少年,就算李续对三国比较喜欢,也曾研读过东汉末年这段史料,也是记不得的。毕竟后世常人读史,年代也是用的公元纪年,除了特别著名的年代,少有人去记当时皇帝年号的。

但凭借脑中的记忆,他知道汉桓帝的继任者灵帝如今早已成年,想来,轰轰烈烈的黄巾之乱,也就不远了罢?

自己的家乡在南阳新野,而南阳,正是黄巾之乱的一大战场,距离新野不远的宛城,更是曾一度被黄巾乱军所占据。

“生民百余一,千里无鸡鸣”,面对这样一个乱世景象,只是想想,李续都忍不住浑身颤抖,一时难以自已。这其中,有害怕、有惶恐、有不安,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更何况,再往后百余年,三国一统之后不久,李续知道,汉家文明,更是面临存亡绝续的危急关头,无数汉人惨死于异族入侵的屠杀之下——那一个北方汉人放佛沦为猪狗的五胡乱华时代。

后世子孙读史,尽管谁都为汉末三国这段传奇演义所折服,但他们的内心深处,谁又不为华夏文明即将遭遇的诸胡乱华而导致的汉家文明几近灭绝而泣血?

哪个热血男儿了解这一段历史后,没有设想过若是自己处此乱世,该如何延续汉家文明,使国家昌盛,百姓丰裕,万夷来朝?

李续的手,随着自己游离的思想逐渐颤抖起来,心里有一丝激动,不过转瞬,却又为自己不太明确的想法悚然一惊。自己,只不过是个乡间小小的大姓家族子弟,不说家族在真正世家大族眼中不算个什么,就是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而已,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拍拍脑袋,李续知道,脑中两个人的思想,还没有彻底的融合,自己还需要一些时间,去融合、消化。

不管如今这思想到底属于前世还是今生,如今自己,只是新野李氏子弟李续,而不再是那个死于泰山的资深旅行者!

自己如今,也能算是两世为人了吧?李续想到这里突然一笑,笑的有些高深莫测……或者说,笑的有些莫名其妙,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其中包含了哪些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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