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后,李续才终于想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在形势不利于己方的情况下,为廖化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不惜彻底激怒赵牧袁章等人,险些在盗匪动手之前,就与他们先厮杀一场。
而后更是口出狂言,身为白身的他,竟然许诺廖化官职,让其追随自己左右……这些事情的原因,在事发当时,李续都是未曾深究细想过的。
留下了廖化后,李续等人离开小庙,一路南行,倒也再未遇上什么麻烦,出父城而转道直入鲁阳,终于在数日后踏足了荆州地界。
鲁阳县,与颍川郡相接,因处鲁山之南,而山之南为阳,故名鲁阳,乃是荆州最靠北的一座县城,汉末董卓乱政,各路诸侯纷纷起义兵讨伐董卓,其中袁术孙坚等人,就是屯兵于此,而后孙坚更是率兵从鲁阳一路向北,攻入了雒阳。
入了鲁阳,街上行人渐多,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李续一行人入城以后,四辆马车衔接相连,另有七匹高头大马紧紧相随,马上骑士矫健,就此一路招摇过市,看起来好不威风,街上行人见状皆纷纷闪避,不知是哪位权贵路过。
当日赵牧等一共十四人,人各一骑,出京为袁绍办事,在小庙赵牧等人逃走时骑走了六匹马,又有两匹马在混战中被伤,而余下的六匹良马,皆被李续所得,加上原有的一匹好马,如今李续手中也有七匹上等好马了。
李续在雒阳游学三年,知道如今世道,马匹因为被豪强权贵垄断,价格会越来越贵,这七匹好马,再过一两年,恐怕一匹就足以卖到百万钱左右,而历史记载,一两年后马匹价格更是高达两百万钱一匹,不过那等价格都是真正的好马,千挑万选,赵牧等人所乘骑的这些马匹虽然精良,但也还差了点。
每当看到这些马,李续就忍不住在心中想,黄巾之乱以后,灵帝公开卖官鬻爵,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一县之尊,秩六百石的县长,好像也就六百万吧?两千石的太守,也就只需要两千万钱便能买到,不知道普通人用这么多钱,能否买个太守县长来当呢?
在鲁阳休整一夜,添了些柴米油盐,第二日众人继续出发,眼见再过不久便能抵达新野,不论张成还是李续,心中都有些期待。
张成自然是思念家中亲人,三年多未见,期间又了无音信,如今还不知道如今家中是什么情景呢,至于李续,则更多的是好奇。
尽管接收了这副身躯原本主人的一切记忆,但说到底,李续对新野李氏,还是有些陌生,在那里,他有很多叔伯兄弟,更有名义上的亲身父母,回去之后,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他们呢?
“公子,那名赵牧随从醒了。”出鲁阳县城三日后,李续就听到廖化过来禀报。
赵启当时因伤势严重,又失血过多,未能及时救治,故而一直都处在昏迷之中,本来到达父城时,李续就想将赵启托付给他人,大不了多给些钱财罢了,毕竟赵启是赵牧的家奴,而赵牧与他,似乎根本不可能成为朋友,李续总不能一直将这半个敌人的家奴带回新野老家吧?
不过最后李续还是忍住了,当时遭遇盗匪围攻,情况危急,若不是赵启拼死拖住匪酋,自己这些人可能早就死了,如果就此弃之不顾,不异于恩将仇报,将令廖化张成这些人怎么想?
现在听到赵启醒过来的消息,李续心头一松,心想总算是醒了,想了想,对廖化说道:“元俭,烦你去为我取些金银来,既然那人已经醒了,他总是要离开的,些许金银,我等不过聊表心意,他拿着也好作为盘,以作路上之用。”
李续来到赵启所躺的那辆马车上,见赵启已经撑起了半个身子,目光疑惑的四下扫射,整个人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不堪。
这也难怪,失血过多,又昏迷了这么多天,每日仅以清粥下肚,就算是铁打的身体,恐怕也不可能一起来就生龙活虎,李续暗怪自己大意,就算人家真要离开,也总该将身上的伤势养好大半再说。
“兄台好些了吗?”李续上前拨弄了一下马车内的炉火,让火焰燃烧更旺一些,这才来到赵启卧榻前,和声问道。
“是你?”赵启一见到李续,就想起了当日在小庙的情景,自己居然还没死?
“是公子救了我?”赵启疑惑的问道,不过转念一想,这根本就不需多问,明摆着的事,当下拱手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赵启感激不尽。”
李续摆摆手:“兄台无需客气,我等能活得性命,多亏当日兄台舍命杀敌,拼死抵挡,与兄台相比,在下所做的,不过举手之劳耳,实在算不得什么。”
“对了,如今兄台伤势未好,不妨在此安心养伤,待他日身体康复,再作打算不迟。昏迷这么多天,想必兄台也饿了,我这就吩咐他们给你送些吃食过来。”李续宽慰几句,也不待赵启答话,自顾的下了马车。
赵启见李续直接下了马车,微微一愣,良久,这才调整了姿势,斜靠在车厢上,双目微闭,似是在假寐。
此人,与赵牧相比,胜过何止百倍!
不知不觉间,赵启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李续。”一个声音,叫住了正在吩咐张成办事的李续。
苏浚一袭白衣缓步而来,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与四周雪景相融,整个人显得格外飘逸。
“明哲兄。”李续打发走张成,对苏浚笑道,“赵启已然醒来,想来生命再无危险,也算是了却了我等一桩心事。”
点点头,苏浚示意李续陪他到前面走走,行出数十步后,苏浚转过身来,严肃的看着李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李续,自病好以后,为何我竟感觉你陌生了许多?这些日子我暗中观你言行举止,大异以往,你可否说明,这是为何?还有,太平道造反之事,我也不过猜测而已,为何你却如此笃信?何进对你如此看重,不知你又对他说了些什么?在雒阳时,我记得你可从不结交权贵子弟的。”
李续心中暗暗捏了把冷汗,自己的改变,果然一切都是瞒不过苏浚的,以前他不问,只是憋在心里而已,今日一下却就将所有问题都问了出来,这叫他如何去解释?
难道直言相告,说以前那个新野李氏子弟已经翘辫子了,自己是来自后世一千八百多年后的穿越客?
姑且不论苏浚信不信这些神鬼之说,单就灵魂穿越而来,不观星象便可知天下大势,这是李续最大最重要的秘密,就算苏浚是至交好友,也不会轻易告诉的,至少现在不会,一旦说了,李续就有一种自己被人剥光了在闹市穿梭而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后世的裸奔相似,李续自认还没有裸奔的勇气与习惯。
咳嗽一声,李续大脑急速运转,最后说道:“明哲兄,实不相瞒,自大病一场后,小弟感觉头脑清明了许多,很多事也想通了。太平道造反之事,如今已可见端倪,小弟曾在不久前于雒阳见到一人,此人名为马元义,据传乃太平道张角的大弟子,时常出入内宦家中,与内宦交往甚密,而且频频往来荆扬,联络各方,委实可疑。小弟更偶然听一老者说出了太平道内流传的一句谶语,这才确定太平道将造反之事。”
见苏浚紧皱眉头,李续知道三言两语也不可能将苏浚的疑惑全部消除,接着道:“南阳太平道传道甚广,信徒数十万,一旦举事,则全郡必将大乱,我新野李氏不过小小大姓,若要在乱世保全宗族至亲,绝非易事,故而小弟现今也唯有掌握权柄,方能保全宗族老小。何进,贵为天子近臣,深得天子信重,此番巧遇,岂不是天赐良机与我?结好于他,此不得已而为之,明哲兄或笑我痴迷富贵,小弟却也是无可奈何啊。”
苏浚闻言一叹,倒也解开了一些心结:“唉,如今朝堂奸佞当道,小人掌权,世家门阀或以自保,或以党附,可怜天下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却还要受官府与豪族盘剥,不仅丧失自家耕种之地,就连自由也被剥夺,太平道借机举事,天下贫苦百姓必定云集影从,一旦战事开启,受苦的依然是这天下万万百姓。”
摇摇头,苏浚说道:“李续,你攀附何进,借此入仕,本也没有什么,只要将来为官时,心中想着百姓便可,管他人怎么看你,攀附权贵而能为百姓谋生路者,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纵死,也当青史留名。”
李续与苏浚相交三年,之所以一直以兄长之礼待之,不仅仅是苏浚年长李续几岁,也不仅仅是苏浚的才识不凡,最为关键的,还是苏浚的人品深得李续敬佩。
如果不是苏浚这三年来的言谈教导,其实李续自己都不知道,三年中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或许也会如他人一般,屈膝结好权贵子弟,以期将来能有所依仗,仕途平稳吧。
如今听苏浚口中满满都是天下百姓,李续心中感动,在这乱世之中,能如此为天下百姓着想的人,已经不多了。
正要开口,突然听闻隆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二人侧头看去,就见来路方向,二十余骑人马从小道上拍马狂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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