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美你会想到很多形容词,而有些人的美只会在你的脑海里浮现一个形象。多年后那形象依旧能激起你内心的悸动,让你的嘴角毫不费力的上扬。巴蒂贝尔小姐就是这么一号人物,乍一看她算不上美若天仙,但只要靠近她方圆一丈以内你体内的热情便能被她轻易点燃。
巴蒂贝尔·凯因斯,凯因斯男爵的女儿。当她出现在那座有着玻璃亭的花园时凯因斯男爵欠身道,“殿下,你们慢慢聊,我去看看罗迪回来没有。”
巴蒂贝尔一如既往身着白裙,笑容像一缕清风,一壶淡茶。“很高兴你来看我。”
“他们说你生病了。”
“已经好多了。”她注意到了卡洛嘴角的伤,身子微微前倾伸出手去,“怎么了?”
卡洛向后一靠,躲开了她的手,“没事,前天狩猎时摔的。”
“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她拉过他的手反复看着,似乎在寻找他受伤的证据,这让卡洛心虚,急忙缩回了手。
“撒谎可不好,殿下。”她眨着眼睛,眼底除了关切还是关切。
“我跟人打架了,但我有足够的理由揍他。”
她没有继续追问。仆人拿来药箱,她给他的伤口涂起了药。
“你穿白色很好看。”
卡洛冷不丁防的一句话让她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后她和蔼的笑了,“白色会年久色黄,变得毫不起眼。”涂完药,她看到了他怀里的小兔子,“你的新宠物吗?”
“不,我的新朋友,叫棉花糖。”接着他对兔子说,“这是我的老朋友巴蒂贝尔。”兔子放到了桌上,他玩起了兔耳朵,“你什么时候回来继续我的课?”
“殿下还不知道吗?我要订婚了。”
卡洛的手停住了,“订婚?跟谁?”
“费森的哥哥,詹姆斯·瓦德。”
这算什么?上午他才和费森打了一架,下午他喜欢的人就要嫁给那蠢货的哥哥?“你爱他吗?”
“他人不错。”
“我是问你爱他吗?”
“殿下,瓦德伯爵对我们一家有恩。”
“什么恩?就因为他的救济保住了你父亲的庄园?他要真对你家有恩就不会要你嫁给他儿子,也不管他的儿子是不是个混蛋!”他的眼神是认真的,正因为这种认真不该出现在他的那个年龄段,所以巴蒂贝尔有些害怕,有些担忧。
“殿下?”
“也许我不该来打扰你宁静的生活。”他抱起兔子,转身的瞬间滚烫的液体滴到了沫沫的耳朵上。她不敢抬头去看他,而是偷偷从他腋下瞥着巴蒂贝尔,她身上的那层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落寞。
半年后,夏尔成了卡洛的新老师。在卡洛十四至十六岁的那些年沫沫是一觉睡过去的。她不知道这几年兔子跟王子间发生了什么,但它明显在他心中具备了某种非比寻常的意义。
“棉花糖。”
卡洛身上的水果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所熟悉的玫瑰香。他不再偏好浅色,身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夸张而俏皮的颜色。它们被他运用的恰到好处,免了俗气,只剩华丽。
十七岁以后卡洛开始往返于舞会、竞赛场、歌剧院……他身边穿梭着形形色色的人,不管是夏尔一类的学者,还是罗杰一类的花花公子,或是一些唯利是图者。他宫廷的花销从那年开始猛翻了十倍。每天,他要不是醉醺醺的回来倒头便睡,就是连续几天夜不归寝。他朝着人们惯性思维里纨绔子弟的形象走去,哪怕他心知肚明那形象是个蠢货。但没人在乎他是不是蠢货,只要他能带给他们娱乐与机遇。
一天清晨,一个女人的到来让这看似均匀的天平向着一方倾斜。那女人比卡洛大一岁,天生的美人胚子,见到王子后她缄默不语。仆人们知趣的退了出去,门被一并带上了。
“利小姐?”
女人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微笑,“昨天我看见你从凯因斯男爵府里出来。”
“我去跟巴蒂贝尔小姐道别,她今天就要和未婚夫动身离开春陆去秋陆完婚了。噢,瞧我这记性。”他拍了拍隐隐作痛的脑袋,“我应该叫她瓦德夫人才对,她以前是我的钢琴老师,让我突然改口还真不习惯。”
利小姐脸上的笑容是玩味的,“不巧的是今早我也看见你了,从他们后院出来,穿着晨衣。”
卡洛突然变得冷漠,他走到落地窗前掀开了窗帘。几秒沉思后,他转过身来回了对方一个微笑,“你在跟踪我?”
“不,只是凑巧。”
“这好像跟你没多大关系,你告诉我你的凑巧有什么意义呢?”
“詹姆斯也许喜欢听到这些凑巧。”利小姐走到卡洛身旁,“詹姆斯是个怎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她继续说,“我猜他们婚后的生活一定其乐融融,不过要是这凑巧无意间传进了他的耳朵……”
卡洛没听她在说些什么,他脑子里回荡的是巴蒂贝尔今早的话。她说现在的她对他来说是白色,等他再成熟些他就会发现她不过是蜡黄色。她完全误解了他,而他却无从跟她解释。顷刻间,他胸口闷得慌,脑袋一团糟。他忘了自己是如何亲吻她的小手,然后从窗户跳出去的。他希望她幸福,至少在命运允许的范围内最大程度的获取幸福。
他的思绪转了回来,眼前的利小姐美得无懈可击,也丑得无懈可击。他不能让詹姆斯知道他单独去找过巴蒂贝尔,哪怕他跟她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但这也足以让那混蛋把她折磨得遍体鳞伤。
“你要什么?”
“吻我。”她深情的望着他。
卡洛吻了她的手,她又指向了自己的嘴,“还有这里。”
沫沫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她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吻,但就卡洛而言绝对是苦涩的。
“利小姐。”卡洛的声音慵懒的回荡在房间里,“这个吻是你威胁我的。”
他没有离她更远,反而靠得更近,音量压低却直戳人心,“你大可在脱掉自己衣服时大叫起来,然后碰巧被我姐姐听到,那样她便能人赃俱获了。你兴许会突发奇想的告诉她我准备对你做些什么下流的事儿。你父亲会理直气壮的到我母亲面前讨要说法。他们会对我失望透顶,我父亲甚至会暴跳如雷的揍我一顿,把我投进囚塔十天半月,接着我名声扫地。只可惜……”他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到她已经解到一半的丝带上,“我是我们家族最不在乎名声的人,他们如果非得逼我娶你,你猜我会怎样?”
利小姐的手停在了半空,羞赧和惊讶同时扫过她的脸,使那张脸一阵白一阵紫。
“那么……”卡洛将手放到丝带上,“是你自己脱,还是我来帮你代劳?”
一记耳光飞了过来,打在他的脸上。利小姐急忙穿好了衣服。显然她还没有犯贱到凯罗琳认为的地步,哪怕事后她会被她骂成是没用的废物。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卡洛极少出席在公众场合。他跟夏尔越走越近,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十二村落那些偏远落后的地方。他告诉夏尔他在寻找把棉花糖变成人的方法。
“它这样不是挺好吗?为什么要把它变成人呢?而且你想过没有?它一旦变成人或许就会失掉在你心中的位子。”夏尔说。
“为什么?”
“你瞧它。它胆小怕事在人类社会该如何生存?作为一只兔子你会觉得它可爱,但一旦作为人类你还能这么喜欢它吗?没有你的帮助它在这个世界上会不堪一击,接着悲惨的死去。”他伸手摸着兔子,“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想过当个救世主……”
这话显然跟巴蒂贝尔的话具有同样的杀伤力,卡洛的怒火蒸腾而起,双肩不由得颤抖着,“你有时真有那么一点儿混蛋,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救世主。”
“我冒犯你了吗,殿下?”他或许说得有些过分,但为了打消他这种天真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得再坚决些。况且他就要离开他了,他不想跟他太过亲密让他难受。“随你高兴吧。”这是夏尔那些年对卡洛说的最后一句话。
时间在那一刻飞奔向前。沫沫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的记忆碎片,她努力把它们整合在一起连贯成一个完整的回忆。
不久,国王跟夏尔闹翻了,而夏尔不辞而别的离开了卡洛的生活。同年,秋陆传来了巴蒂贝尔自杀的消息,那年她二十二岁。卡洛不顾父母反对执意要去参加她的葬礼。在他离开一星期后棉花糖被人抓住丢进了紫光森林。
那只可怜的兔子,它在森林里无助的徘徊着,最终走投无路时被夏尔抱了起来。
“你希望成为人类吗?”他问。
沫沫快要窒息了,她体内的氧气越来越少,她贪婪地呼吸着一切可以呼吸的空气。她伸手向上挣扎,水却不停灌进她的肺部。她眼前彻底黑了。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清新的空气给了她身体足够的养分,她吐了。吐了好多水,但眼睛仍然看不清。终于,她睁开眼。
“小姐,你醒了。”
眼前是一位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