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人为我西灼尽心尽力，连晚膳也忘记，当真是值得嘉奖。若西灼的臣子皆如胡大人一般，那朕当是欣慰。”煊寂眯眼笑道，却让胡风觉着寒意森人。
“微臣既是西灼子民，为我故土山河尽心尽力也是应当。陛下莫要如此折煞微臣了。若陛下怜微臣辛苦，不若好好考虑微臣的建议……”
胡风刚试着说出，便瞥见煊寂投来的森寒目光，顿时埋头对着瓷碗，抓起玉著就是一阵狂塞。对于胡风的反应，煊寂颇为满意，随意用了点便起身回到堆满奏折的桌案前。胡风无奈叹气，动作也慢了下来。回头瞅了一眼，见煊寂轻微蹙起眉头对着手中折子，索性放了瓷碗，摇摇头。
而锦绣宫中，萧沁自煊寂离开便立马掀了锦被下了卧榻，寻来纸笔匆匆写下几字，尔后唤来身边暗侍，吩咐道：“定要亲自交给赤帝。”暗侍略一颔首，即从窗间跃出，隐匿了身影。
萧沁垂眸，桌案上铺着的宣纸因风的吹拂而落到地面上，而萧沁不知看到了什么，愣愣出神。忽而思及莲姬，萧沁即刻换了宫装走出寝室。便在守在外间的宫女迎上来时，萧沁问道：“宴莲夫人来宫中有多少时日了？情况都怎样？”
“回娘娘，宴莲夫人于今年五月便来了西灼。晏莲夫人很少在宫中走动，大多居于陛下赏赐的藏珠阁中。除却有一次陛下险些失手伤了夫人，其余都很少听闻夫人的消息。”
“伤了夫人？是怎么回事？”
“详细情况奴婢亦是不知。只道陛下原为了来年的祭祀去了相国寺斋戒，然不足一月就匆匆赶回，次日即传出此事。当时夫人由胡大人诊治，听闻胡大人为了夫人的病情在太医院可是发了大火，事后胡大人更是为夫人求得陛下旨意，自此宫中再无人去打扰夫人。”
萧沁抿唇思量片刻，复又问道：“依你看来，陛下对夫人如何？”
宫女犹豫半晌，终是没有答出个完整。萧沁见此，道：“无碍。你如实道来，本宫赦你无罪。”
“并非完全是奴婢害怕娘娘责罚，而是奴婢亦不知该如何形容。依奴婢看来，陛下对夫人是极好的，不但事事都顺着夫人，更有传言陛下亲自给夫人喂药，只因夫人怕苦。更有一次，夫人于藏珠阁晕倒，陛下得知是守在床榻前整整一夜直至夫人醒来。但另一方面，陛下从未留宿藏珠阁或是召夫人侍寝，反而临幸了原本是宫女的清妃娘娘。所以，奴婢亦不知这算作好还是不好。”
萧沁弯弯唇，心中多了几分把握，又问：“宴莲夫人性子如何？”
“夫人极少出藏珠阁，宫妃中也唯与清妃娘娘关系较好。但就前去藏珠阁传膳的宫女所说，夫人的性子该是极好的，从不与人计较，多是一人对着棋盘。偶尔会与陛下或是俞大人交谈对弈。”
“俞大人？可是有着鬼命书生之称的俞子儒？”
“正是。陛下给了特旨，俞大人经宴莲夫人许可即刻踏进藏珠阁，无须征得陛下首肯。”
“准备准备。晚膳过后本宫要去藏珠阁拜访宴莲夫人。”
随行的宫女领了命令，自萧沁身边退下。
“小姐，怕是水梓清安然回来的可能性又要小上几分了。”果儿两指夹了张纸片走进莲姬寝居，弯腰凑到莲姬身侧道。
“怎的了？”
“贵妃娘娘刚下达了最新指令：速灭。”
“哦？另一头是谁？”莲姬垂眸，一手在放着珠钗的木盒子里拨弄了半天，最终挑了个镶嵌了珍珠的简单珠钗插入发中。
“若没猜错，当是赤帝。”
莲姬闻言罢了手中动作，略一停顿即道：“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前往东凌把水梓清给带回来。让东亦遣派点人手过来。”
“小姐！眼下这个时候你怎么可能走得开？现如今不是当初，你若不在宫中君上定会知晓。”果儿高声道，话语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潜在的惊恐。然正当莲姬准备劝解时，外面传来陌生声音。
“贵妃娘娘到！”
莲姬闻言一笑，起身执了果儿的手，道：“终究还是来了。先去会一会这闻名已久的温雅公主再说。”
莲姬带着果儿走到藏珠阁门前，见萧沁只带了一名宫女于身侧，此时正站于门口静候，便福了福身，问安道：“晏莲不知贵妃来此，有失远迎，还望贵妃娘娘能够多加宽宥。”
“夫人哪里说？这本就是萧沁私自前来，连声招呼也未打，又怎能怪责夫人的失礼？”萧沁靠近几步，挽了莲姬的胳膊朝里走去，笑言道：“说起来夫人先于萧沁进宫，萧沁当唤夫人一声姐姐呢。不知夫人可否看得起萧沁，容萧沁此般称呼？”
“贵妃言笑了。您是南绍身份高贵的公主，来了西灼亦是贵妃，岂是我一介小小夫人能够攀仰的？您可当真是折煞晏莲了。”
听了莲姬明显带着疏离的话语，萧沁却是掩唇咯咯笑出声，眉眼弯弯道：“此前我听梓清说来夫人的性子，只当不信世间还有此等女子，现如今见了方知确然。怎的姐姐愿意与梓清交好，却不愿搭理萧沁么？”
莲姬心中咯噔一声，随后亦是笑道：“莲姬只是怕贵妃娘娘看不上莲姬此等地位低下的夫人呢。既然贵妃娘娘都不嫌弃晏莲，晏莲又岂会不愿？”
“当真？姐姐当真愿意认下萧沁这个妹妹？若是愿，以后姐姐可常要去我的锦绣宫，且这称呼也要换了去。贵妃娘娘听着就生疏，姐姐日后便同哥哥一般唤我小沁可好？”
“自然是好。”莲姬反握住萧沁的手，温声道：“只怕晏莲的身子不允许姐姐总是往锦绣宫跑呢。若是小沁不嫌弃这藏珠阁位置偏远又颇为简陋，日后常来，姐姐定当是会好生招待的。”
“哎，好。”
果儿瞥见莲姬暗中使的颜色，凑上前去，低声道：“小姐，胡大人的药差不多也是时辰来了，可要果儿先去备点蜜饯来？还是说，去将小榻搬到院子中来让您小憩片刻？”
“不用了。今日贵妃娘娘在此，怎的也要先招待好小沁才是。我的身子无碍，你不用担心了。”
“呀，这可是小沁的不是了，怎可耽误了姐姐用药？姐姐不用顾忌小沁，小沁今日前来主要是想让姐姐认了小沁。如今目的已成，小沁也是时辰离去了。这天色，估摸着陛下再过些时辰也该去锦绣宫了，小沁可不能御前失仪。”萧沁笑道，眉眼间全是初为人妇的欢欣喜悦，便是面上，也染了几分娇羞。
莲姬掩唇而笑，眸光带着促狭，道：“既是如此，晏莲可不能耽误了小沁，这就不留人了。果儿，还不去送送贵妃娘娘。”
萧沁许是不曾料到莲姬会这般爽快，竟在凳上愣了愣，直到果儿来到身前方回过神，巧笑起身，带着宫女随果儿走出了藏珠阁。再回来莲姬身边时，果儿嬉笑道：“小姐，果儿配合得如何？若非知晓君上定不去前去锦绣宫，果儿可当真要被这贵妃娘娘给骗了去。”
“你怎的知道君上不会前去锦绣宫？”莲姬未抬眼，端起尚有余热的茶杯凑近唇边抿了一口，又道：“快去准备，今夜我连夜离开。”
“小姐，你当真还是要去东凌？”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便不用再劝。”
“可，可是…小姐你的身子吃得消么？不若等到明日再动身，今日好好歇息一晚如何？”果儿垂眸道，双手有些不安地捏着衣摆。
莲姬仰面闭了双眼，心知午后的一场荒唐瞒不过果儿，顿觉心中有些涩凉。然不过仅是片刻，莲姬便睁了双眸，道：“无碍。坐马车想必也不会太过辛苦。且在人手来之前我仍可休息片刻。”莲姬扶了石桌站起，缓步朝殿内走去。走了几步，莲姬步子微顿，对身后的果儿问道：
“君上可是对你说了什么？”
果儿步伐一顿，正待回答却发现莲姬已继续迈步朝前，好似并不在意果儿是否回答。子时将近，数道人影自墙头轻身落下，对候着的果儿道：“烦请禀告域主，事情已经备好，可随时起身。”
“我这就去告知小姐。这一路……麻烦你们照顾好她。”果儿点了点头，说完见五人皆是颔首方回身去了殿内。不多时，果儿便提了包袱随莲姬走了出来。
扶了晏莲踏上马车后，果儿方将包袱交给五人中的一个，再次叮嘱道：“路上你们慢点，可不能颠着小姐，小姐这身子经不起折腾。”
“果儿放心，我们都是东亦和卓烈精心为小姐挑选出来的，自然一切以小姐为重。”
果儿听此才微微放心。五人拜别后便由两人驱使马车，另三人随侍一旁。见马车缓缓而又片刻不停地驶离藏珠阁，果儿突然有些不安，不知自己做得到底正确与否。直到再也听不见车轮转动磕碰着地面的声音，藏珠阁外方走进一人。玄色常服首先映入果儿眼帘，随着距离的缩减，那一张为数名女子牵挂的容颜方彻底暴露于果儿身前。
煊寂抿唇问道：“晏莲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