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气之所聚,浊者下沉为地,清者上逸为天。而那至清的所在,是为穹荒。
整个穹荒影影绰绰,似乎模糊得看不清到底有些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有,让人觉得那么踏实;其间,有些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光线氤氲流转——若是你的目光随之而去,那么,你会发现,这模糊的穹荒,这流转的光线,包括你自己,都将化为一片虚无。
穹荒极其荒僻,又极为静谧,你甚至可以认为这是一个不存在的地方,除非
——
天尽头,只恨无挂牵。常叹此身做孤旅,亦惜故旧无人怜,何必做神仙?
金风起,笑穿九重天。只为玉露仙子故,管他情圣癫不癫,早落天地间!
一道犹如实质的金光骤起,裹夹着豪迈而又沧桑的歌声,从那些流转的光线中迅疾穿过。那氤氲的光线却似乎瞬间变得粘稠起来,那道金光速度逐渐放缓,最后竟不得不停了下来,就连那夺目的金色也愈发黯淡,显出将被消融的疲态!
此时,金光倏忽一变,化成一个金袍少年的模样。少年脸上没有丝毫窘迫的表情,反倒是负手一笑:“呵呵,玉露仙子,这就是你接待朋友的方式么?”
如光影投射一般,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金袍少年身前不远处。
少年目中金光激射,端详了那道身影片刻,不禁叹了口气:“玉露,我已经快看不清你的样子了。只怕终有一天,你将消弭于无形……”
那道模糊的身影轻摆,手臂于身侧轻轻一挥,那些氤氲的光线瞬间便隐去了。玉露仙子只是淡淡地说:“金风,这些天外落英乃圣者遗下,你对圣者不敬,他们当然要不高兴了。”
金风却似乎被刺到了痛处,像个孩子般跳着脚怒道:“别人尊他为情圣,我却偏要骂他是情癫,情癫!他自己花痴病犯了,惹了不该惹的人,陨落了也就罢了,可是他何曾想过玉露妹子你……”
“金风,此次,你是专为使我不开心而来么?”玉露仙子仍是淡淡的话语,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声音愈发地低了:“若非圣者,你我只是无情物,纵为仙神亦如何?”
金风见玉露神态黯然,心下就如被谁大力揉搓了一番。他忙将那一番怒容尽速撤去,只想着快点拣些好话,好来安慰玉露仙子一番,使其展露笑颜。急切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个,嘿嘿,那个……不是说圣者只是堕入梦境,若得醒转,那个……”
玉露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哪里能笑得出来?心中只是更添愁绪罢了。
“圣者本尊被融于九天之气,无法取得;只一丝神念未泯,又被那些无情之辈击落成天之下,沦为凡人。若非圣者神化梦境,已再无一丝转圜的可能,连那一丝神念只怕也要消散的。不过,我与圣者有契……”
金风听得玉露说出一句“我与圣者有契”,心下更添烦闷,正欲发作。那边玉露却早看出他心中不忿:“你且莫急。我此番寻你,就是为了引圣者神念出梦境的。近日我神力日益消散,若不搏他一搏,待到圣者神念一失,我也——”
金风打断玉露,肃容说道:“不管天上地下,我定要同玉露妹子寻得圣者,助他脱出梦境,回复圣者之位。那时,我再求他与你解了这契,他若念及我们如此尽心尽力相助,也当不忍拒绝于我。你我也尽可天上地下游遍,做一对神仙也要羡慕的眷侣了。”
玉露见他化身少年,却板着脸孔说出这番话来,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心中的决定不禁有些许动摇,但终究是坚定了的:金风,只盼你不要怪我辜负了你吧。心下这样想了一回,面上只笑着又叮嘱了一番:“那么,金风你切勿再对圣者心生怨怼了。须知你我之事还得圣者来成全的。”
金风见玉露展露笑颜,心中顿时豪气升腾。哪怕前面是何艰险去处,也尽可去得;哪怕要与所有的神佛大战一场,甚至是那一个连圣者也不该惹的人,也只要去挡,去战!
略略平复了一下情绪,金风一双弯月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玉露,将双手握紧,拇指相抵,坚定地说:“如此,事不宜迟。我这就用天外流光,带你穿过九天,下去人间寻找圣者神念吧。”
玉露拿青葱玉指点了点金风,摇头笑道:“你呀,还是这个鲁莽的性子。若是穿越九天之时,你我也分散了,要到哪里去寻?你该知道,我现在的神力已消散殆尽,若非你护持,就连这天外流光也是无法带得的。”
金风忙自臂上抽出一根长不过尺许的金色管子,递给玉露:“这支荡天涯,原也是你交我带着的。穿越九天时你就附于此管中,下去后就算分散了,你吹起此管,若是我未出事,一定……”
玉露抚着“荡天涯”,眼神中迷离了一下,笑着打断他:“这会你到不急了,尽说些出事不出事的歪话。你不知如我等仙神,说话最是会灵验的么?以后再不许如此说了。你且带上这朵天外落英,分散了我也好寻你。”
那些流转氤氲的光线中,倏地分出一道,径自钻入金风额头。金风苦笑一声,打趣道:“有这天外落英在身,玉露你再不必担心我去哪个仙女的仙府,而流连忘返了。”玉露只拿“荡天涯”敲了金风额头一记:“你再说这浑话,下去后我便扔了这根破管子,叫你上哪里再去寻我。快些唤出天外流光,我们下去吧。”
金风看了玉露一眼,双手握拳拇指相抵,正欲施法,却只觉心下剧痛,眼里不自觉地滚下两滴泪珠来。他心中暗忖:我这是怎么了?莫非是高兴过头了吗?他偷眼觑玉露不觉,施法将两滴泪珠凝了,嵌于“荡天涯”之上,想:即使分散了,也有我这两颗泪珠作伴,你便不会寂寞了。
玉露将金风这番小动作尽收眼底,却装作不觉;只是心中更加难过,几乎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于是,玉露慌忙闭了眼睛,连声催促道:“你好了么?好了你就,就快些施法吧。”心中却一遍遍地默念: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金风强压下心中不适,大声说:“好!天外流光——”
“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