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静宇见这么横高竖大的男子汉哭得如此伤心,真是觉得可气又觉得可怜:
招风,我说你说得不对吗?你感觉委屈吗?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人间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也不感觉难为情,还哭!
你骂那些粗话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过。晓丽见你骂的时候连耳朵都堵上了,你还在骂!我一点也搞不明白,他们隔你这么远,你骂的他们一点儿都听不见,你到底是骂给谁听啊?
你是骂给你自己听吗?还是你在海上寂寞骂他们你自己心里好受啊?
在海里行船,最讲究的就是吉利。如果有人骂船,按平时的规矩是决不能再继续行船的。不过,眼下是送太子回国。能争一点时间就是一点,哪能顾忌那么多?
招风声音哽咽着说道:“太子爷,你在皇宫里长大,不知道我们这些弄船人出海的规矩。我们在出海之前,都要烧香祷告多次才能出海!也并不是我招风喜欢骂人,而是按规矩骂他们只是最轻最轻的……”
龙静宇听了,感觉奇怪,还没等他说完便道:“这是最轻的,难道还有重的?”
招风细细的说道:
是的!如果在出海之前,听到有人骂船,特别是女的骂,那么,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航的!太子爷,今天我们走得急,没有烧香祷告就上船了。
您还记得昨天在上船之前,我和大鼻在沙滩之上烧香祷告吗?您想想,今天我们在出海之前没烧香没祷告,又遇上女人骂船,您说,我们今天还能行船吗?
“这……”龙静宇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只感觉招风粗鲁、乱骂,而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讲究!
招风说道:
我也知道,我们无论什么理由割断他们的滚钩绳,他们以为是我们偷了他们的鱼。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是为了活命才割断他们的滚钩绳,也许不会骂我们!
他们以为我们偷了他们的鱼,我们和他们之间隔得远,他们够不着捞不着的,他们能不骂个痛快?
从这一点上来说,将心比心我也不该再骂他们,因为这滚钩的纲绳毕竟是我们割断的……
招风这时说话的声音比刚才平和多了。
欧阳晓丽胆怯的问:“招风,既然你感觉他们骂有他们的道理,你也什么都没有听见,那么,你为什么还要骂呢?”
招风望了欧阳晓丽那俊美的脸庞说道:“姑姑,他们骂的话我听不见,可是自有听见的……”
欧阳晓丽朝四下望了望,四下并无别人,便紧张的问道:“谁?”
招风说道:
海中的神!这些海神他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听见!海神知道我们被骂了没有吱声,肯定认为我们背理。
我们下海之前又没有给他们老人家烧香祷告,海神没有享受到我们烟火,他们一定会生气的!
所以,我今天万不得已才骂了他们,其目的也只是想去去晦气!要不的话,我和那些渔民一世无怨二世无仇,我骂他们干什么?
按道理,我们被女人骂了船,我们就得马上找个地方靠岸,三天不行船!太子爷,如果我们按这个规矩三天不行船的话,那您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啊?
不过,太子爷,海上的风险实在是太大,您是没有见过,如果您见过一回,就永远不会到这海上来了……
“那你见过吗?”欧阳晓丽问道。
“几乎每年都见到!”招风悲哀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下海呢?”欧阳晓丽不解的问。
招风的脸突然暗淡下来,变得凄凄惨惨。
欧阳晓丽见招风此时的脸色,猛的惊了一下,她颤悠悠的问道:“招风,我是不是不该这么问?”
招风凄凉的说道:
姑姑,不是的!我们下海至少还能混个饱肚子,如果不下海的话,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了!
那些老渔民和受了伤的渔民,他们不能下海了。我们每次下海回来,都要听到说他们其中有的饿死了!有的去讨荒了!姑姑,我们这些渔民,也只是过一天了一日。
年年都盼着明年比今年好,可是,到过年的时候还是那一件破棉袄!如果我们不下海,那只有死路一条!
“真是可怜!”欧阳晓丽同情的说道。
过了一会儿,招风怯生生的说道:
“太子爷,在这海上,我不怕说句犯忌的话,我死了活了无所谓!不过,您是贵人,这位姑姑也是!既然有妇人骂船,我们是按老规矩继续行船?还是找个地方靠岸呢?”
龙静宇果断的说道:“继续行船!”
招风知道海上风险的厉害,他的心里越来越没底,不禁有些发慌,便坚持道:“……太子爷,咱们迟回三天就迟三天吧,我想,还是以平安为好,三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我们何必要争这三天呢?”
龙静宇此时是心急如焚,不要说三天,就是三个时辰他也决不会就此在这等下去的。便强装着笑脸说道:
“招风,你刚才在骂他们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你是黄道吉日生的黄道子!你做的一切都百无禁忌吗?既然百无禁忌,那么,在这风和日丽的日子,行船又何妨?”
“话虽这么说,我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招风说道。
龙静宇说道:
“所谓‘兵贵神速’,做任何事都必须果断,最忌患得患失!你现在只管一门心事掌好舵,看好路,行好船,观好天,别的什么也不要考虑!”
他的话刚说完,突然发现在东南方向有一大片乌云直奔太阳而来,随即刮起了一阵冷风。
招风见了,脸大变失色,眼睛恐惧的望着那片乌云。乌云迅速的盖住了太阳,然后迅速的向四边散发开来。
龙静宇见了天空这一奇异的变化,心想,在这海上自有海上的道理。人们在说话的时候,认为做某一件事没希望了,总是说“海了”!这“海了”就是完了、没希望了和失败了的同义语,因此,自己也大意不得。
于是问道:“招风,香在哪里?”
招风紧张的问:“干什么?”
龙静宇说道:“烧上一炷,祷告祷告,说些话与海神,让海神给我们一片好天,一片波浪平和的海面。”
招风颤抖着说道:“俗话说:‘岸边不烧香,海上别瞎忙’,‘海上不烧香,烧香必遭殃’。”
龙静宇说道:
“所谓‘十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海上的讲究也并非绝对!我见书上有载:‘船上有香案,每日船老大必在太阳升起之时,跪拜于香案之前,对着香炉三叩九拜,祭于海神,让他们保佑行船平安,渔人安康,多捕鱼虾,祭祀永续……’”
招风说道:“太子爷,你说那书上的记载并没有错。你说的那是大的黄花船,在海上捕鱼,每天必祭祀;就是我们这样的小船,每天也要在日出之时烧炷香的……”
龙静宇奇道:“你刚才还说‘海上不烧香,烧香必遭殃’吗,这一会儿怎么又变成了每日要烧炷香呢?”
招风说道:
靠岸后再行船,像今天这样,那么,就必须在岸上烧香,烧过香之后,一天之内在船上就不得再烧香。
如果我们夜里不靠岸,继续行船;或像渔民那样在夜间捕鱼,那么,明天早上就像你所说的书中记载的那样,就要在日出之时烧香了!
这些就是海上人的讲究!海上的讲究还有很多很多,其实在海上不讲这海上的讲究的事,也是这海上的讲究之一。
此时,那块乌云却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风也变得弱了,浪也变得小了,面对这一情况,他们都松了一口气。而在这时,他们的船却猛然摇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