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章从此萧郎是路人
春花听宁嫔边流泪边说后悔,心下纳罕,问:“娘娘,您后悔了,您指的是……”
宁嫔轻轻的低下头,嘴角噙起一朵温婉的笑,这让她苍白的脸上多了分红晕,带着一点娇羞,带着一点点苦涩……
从前,他和她是一对很要好的小伙伴,她唤他游游,他唤她闵儿。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是小家碧玉,他是邻家阿哥。春天一起放纸鸢,夏天一起捉蛐蛐儿,秋天一起骑马,冬天一起滚雪球。阿哥上学了,闵儿在阿哥的私塾门口张望,阿哥下学了,与她一起认字画画。可是,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好短暂。
有一天,闵儿的父亲因为一件事情得罪了有钱人家,吃上了官司。明明是被冤入狱,却被打得半死。因为对方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家,有人在朝中作官,县丞畏惧人家的权势,胡乱判断了此案。家人为救父亲卖房卖地,倾家荡产,才赎回父亲一条命,但从此家道中落,父亲的腿也变成了残疾,丧失了劳动能力。那一年,幼小的王闵儿才十岁,当她看到这个家破人亡的残酷现实,她被深深的震撼了。她愤怒,她痛苦,她委屈,她变了……
从此,闵儿变得沉默和早熟,她不再和游游一起玩耍。于她而言,除了钱,除了权,什么东西都不能给她安全感。
闵儿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游游约她出来,两个人一起走在常常牵手走过的小河边,那天刚刚开春,空气中的微风有些冷,让闵儿不住地打颤。而游游的脸惨白的可怕。
游游说:“闵儿,你为什么不理我了?我做错了什么吗?”
闵儿看着河水细细地流,眼睛随着它们飘向远方:“你没错,只是我好害怕,我谁都不想见。”
“可是,我能保护你。”游游拍着胸脯,向她保证。
“呵呵”闵儿抿嘴一笑,“你能保护我什么?就靠你?你家里有钱,还是有权?如果遇到我爹那样的官司,你打得赢吗?”
一句话把游游问住了,游游沉默了许久,道:“我没有钱也没有权,可是,我会对你好的,我不会让人伤害你。”
闵儿冷笑道:“你没有钱也没有权,你要拿什么保护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也知道你会对我好的。可是你若像我爹一样,是个好人有什么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止这个家?”
闵儿的话像把刚刀,直直地插进游游的心里,游游难过的说:“闵儿,我现在是什么都没有,可是,我会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也会努力赚钱的,我会让你过得比以前还要好。”
闵儿说:“这种空口的诺言,你以为我会信吗?我问你,你在学堂可是姣姣者?你连四书都背不过,怎么考功名?你什么都不懂,怎么去赚钱?”
游游真的受伤了,他从此沉默,两个人形同陌路。
十三岁的那年,皇上在全国广选秀女,册封三妃九嫔。按照大明朝的惯例,妃嫔必须出于民间。朝廷从普通人家选取良家子。模样俊俏、知书答礼又出类拔粹的王闵儿很快入选,她憧憬着美梦,憧憬着可以一跃成为人上人的神话。
要进宫的那天,闵儿泪水涟涟地与父母亲告别,游游从学堂里跑回来给她送别,怯生生地站在门外,不敢进来。闵儿瞟了他一眼,他仍背着那只破书包,穿着一双青布带补丁的布鞋。闵儿不屑地说:“穷书生你还是这么没出息,逃课回来的吧?一个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自己的前途了?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我真庆幸我当初没选你。我现在进宫是要做妃子的,也许以后还能做皇后也未可知。家里的所有人都会因我而荣。而你,这个穷书生,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游游满眼的哀愁,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她说:“闵儿,我只是想再看你一眼,我想……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怕我会想你的。”说着,不争气的泪水任意地在脸上滑落。
就在这一刹那,闵儿也想起了他一起携手渡过的春夏秋冬,一起踩过的草地,一起嬉戏的小溪,一起读过的诗句。只是为了她所想要的,她必须放弃,她必须学会诀别,她必须硬起心肠同他说不要。
多年以后,闵儿却不曾想游游的这句话成为自己于皇宫之外的最后记忆。以后,在皇宫的日日夜夜,闵儿常常会想起游游的这句话,他满脸的哀戚与企盼,还有痛苦,他说:“我……怕我会想你的。”这句话不断地吞噬着闵儿的神经,让她从梦里一次次地惊醒。“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闵儿的身后有一双炽热又关切的眼睛在时时注视着她。
皇上给了她无尽的荣华,然而于他而言,心中满是江山、满是朝堂、满是天下苍生,却独独少了她。她恨过怨过,但却无法遗忘,因为这寂寂深宫,满是幽怨。而她却无法去怨,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宁嫔娘娘终于止住了眼泪,似解脱了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终于知道皇上不爱我,我错爱了;秦游很爱我,可是我错过了。春花,你说我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春花仍沉浸在宁嫔的叙述中未缓过神来,好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看着宁嫔娘娘复杂的眼神,她不置可否,用手帕拭干她脸上残存的泪水,说:“娘娘,您没错。爱情永远没有对错。”
“可是,我会痛,我现在好想让他再唤我一声闵儿。好想念……”宁嫔闭上眼睛,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百花争艳的春天……
闵儿?王闵儿?春花打了个激灵,这个名字好熟悉。对啊,王闵儿不就是——
前世的徐真真被那个奇怪的男人带到大明时,那个男人曾告诉她,若想要回来,必须找到王闵儿,保护她不受伤害,等她诞下龙儿之时,就是春花回来之日。这是真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男人莫不是秦游?而秦游,据陆炳所说,他是因贩卖私盐而被处死了。这么说,秦游跟我一样是穿越过去了吗?他知道宁嫔后来的命运,就让我去救她,只是他自己为什么不救?偏偏让我这个毫无干系的人去救?他难道不怕我不肯救吗?
一连串的问号在春花头顶上盘旋,她急于找到答案,问宁嫔,“那秦游可是小眼睛,五尺高?身材略略发胖?”
宁嫔缓缓地睁开眼睛,讶异地看着她,说:“春花,你不要跟我说你见过他。”
春花说:“也许,也许……我见过呢!”
宁嫔自嘲地笑道,“我认识他的时候已是很多年前了,现在的样貌必然大不相同了。就算让我再见到他也未必认得出来了,又何况是一个陌生人。更何况他根本不可能进皇宫,你又怎么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