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章一朵奇葩
要说这个名叫杨金英,其貌不扬的雀斑女,也真得可以称之为一个奇葩了。她曾经也是名门之后,但因为祖上受贿,受到牵连被没官为奴,虽然样貌欠佳,但因为生得一双灵巧的双手,织得一手好绣活,被尚功局录用。谁知有一次帮前废皇后陈氏织补时忽生意外,将皇后大礼用的袍服给烧了个大洞,乃至无法修复。陈皇后气急,差点将她处死。
因为曾经为宁嫔织补衣服为宁嫔同情,所以金英幸得宁嫔伸手搭救,被纳入宫中。但好景不长,就在春花与香兰来宁嫔宫中服侍之前,金英却因为弄翻了嘉靖的茶碗,被嘉靖重责四十杖,虽未打死,但几乎打残废,双手再也无法干绣活,后发配至先蚕坛充当蚕妇。
谁知她到了先蚕坛没多久,居然又捅了这么大的漏子,三娘认定她就是扫把星,一心想把她驱逐出去,又怕自己因此事受牵累,惶惶不可终日。
但杨金英哪里知道三娘这些小心思,只当自己犯了大错,怕再惹到三娘,终日沉默不语。三娘将她关进柴房等候发落,门口锁住不准人探视,一日只送一餐饭,她吃喝拉撒全在里面,屋里气味可想而知,再加上又冷又饿,她手脚都生了冻疮,痛痒难忍。
杨金英忍受不住这种折磨,想想在宫中十几年来的遭遇,心里忿忿不平,每一次犯错,自己犯的都不是大错,但是却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这次犯了大错,她原以为自己会被处死或者打死,但现在李公公并未将她发落,这暴风雨前的宁静,恐怕会招致更大的祸害,这个宫中当真容不下自己么?
杨金英越想越气,越来越想不开,最后居然动了自杀的念头……
春花知道杨金英被关进了柴房,亦听说过她以前的种种事迹,见金蚕死后三娘将她带到李公公处,但并未受到责罚,不禁纳罕,李公公原本不应是这种人物,若得了理,他非得把人往死里整不行,怎么这次没了动静?暗自观察事态的发展,却见三娘整日黑着脸,试探着问她,她却什么也不肯说。麻雀只好作罢。
但她始终不放心金英,毕竟在这乍暖还寒的天气,金英又年纪大了,怕她受不了那柴房的寒气。
这日,春花特地绕路给杨金英送吃的,谁知刚走到柴房边上,就听“啊”的一声,然后是坠物落地的一声闷响。
春花闻声心里一紧,赶紧跑将过去,从门缝里看去,发现金英正在上吊,谁知房梁年久失修,被她吊上的裤带生生扯断了,此时,金英已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而最紧要的是,柴房眼看快要塌了。
春花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使出吃奶的劲儿一脚把门踢开,拼命把金英扯了出来。当她刚刚把金英拖出来,柴房就“轰”地一声在她身后倒塌,一时间,烟尘像一团雾一样把二人笼罩了起来。
春花扑倒在地,直惊了一身冷汗,再看金英脸色已由通红泛白,急忙呼喊人过来搭救。而此时,在不远处蚕室干活的几个蚕妇也听到了声响,奔了过来,方知杨金英这边出了事。
此时,三娘听闻也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杨金英这个样子脸都绿了,后面的柴房也塌了,不禁气急,“她这是怎么了?房子怎么塌了?”
春花焦急地说:“我刚才恰好路过这里,听到响声就过来了,谁知金英她正上吊呢,房梁断了柴房才塌的。三娘,快想办法救救她。”
此时,杨金英仍翻着白眼。
三娘看了,却厌恶地说:“杨金英,你还敢寻死?真是反了天了,想这么容易就死了,没门!你给我活过来,老娘还要亲手把你杀了呢!”
春花无奈地看着三娘,说:“三娘,人都不省人事了,你再骂她也听不到啊!咱们还是快把她救醒吧!”
三娘说:“怎么救?她要死随她去!救了也是处死的命!”三娘在气头上,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春花气愤地说:“三娘,你怎么不明事理?她若因为犯错被皇后娘娘发落了,处死了,咱们都没话说。可现在她要是死在咱们先蚕坛了,三娘你能脱得了干系么?金蚕死掉的事,谁帮你顶罪?”
春花一语惊醒梦中人,三娘一时没了主意,“怎么办,那该怎么办?一个蚕妇昏过去了,断无请御医的道理啊!要么她自己醒转过来,要么就……”
春花不语只是用手掐着她的人中,心里默念着:“快快醒来,快快醒来。”
可金英却丝毫没有反应,摸摸她的脉搏,也是似有似无。
三娘紧张地说:“是不是死啦?”
春花紧皱了眉头,猛然想起了什么,说:“三娘,快,请蓝道人。”
三娘连忙打发几个蚕妇去请蓝道人了,自己则陪着春花,她心里忽腾忽腾地,一直絮絮叨叨,“春花,你说怎么办?若金英死了,皇后娘娘会不会治我的罪,李公公会不会因此责罚我,或者直接把我送静乐堂了?”
春花听了三娘的话,心生厌恶,心道:金英人都快死了,你还在这儿想着自己会不会受罚?到底是人命重要还是你自己受不受罚更重要。但表面上却不能说出来,只是不悦得说:“三娘,我看金英还有一口气,你再说她死了,可能她就真被你咒死了,到时你可别哭。”
三娘听了赶紧捂住了嘴巴,一句话也不说了。
不一会儿蓝道人就背着小药箱,跟着几个蚕妇一路小跑地过来,看见春花之后严肃地点了点头,就开始对金英施救,他搭了金英的脉搏,又在她的鼻间、脖颈试了试,说:“还有救。”
就不由分说,解开金英衣服的纽扣,眼看金英薄薄的内衬都露了出来,再解她就是光着身子了,三娘一惊,握住他的手,“你作甚?男女授受不亲。”
蓝道人很生气:“三娘,我是来救人的,这个节骨眼儿了,你跟我说男妇授受不亲?你到底是让我救还是不救?”
三娘说:“我让你救人,没让你脱,脱她衣服。”三娘说这话的时候脸都微微发红。
蓝道人气急,厉声呵斥道:“我说欧巴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罗里巴嗦。不脱衣服怎么办?她因为上吊而窒息了,压迫到颈部,现在需要给她做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解开扣子是让她的压迫减到最小程度。你说到底要不要救了?救的话就按我的方法做。不救我说走人!”蓝道人说着一甩衣袖,竟像径直要走的样子。
三娘从来没见蓝道人如此严肃过,听了他的说辞顿时呆住了,实在以她的文化水平,无法理解蓝道人所说内容。
春花却全懂了,她向蓝道人使使眼色,让他别那么赌气,又拉住三娘说:“三娘,你别急,蓝道人也是为了救人,这样吧,咱们先把金英抬到屋里,然后让蓝道人帮忙救治,我在旁边帮忙。三娘受惊了,先让姑娘们给你斟杯茶,休息一下。等救好了再向你通禀。”说着向旁边的几个蚕妇努努嘴,她们会意地拉起三娘。
三娘虽然不满蓝道人的呵斥,但是一来蓝道人是三娘的救命恩人,二来金英若救不醒真的会很麻烦,三来除了蓝道确实也无其它人能够帮忙了。因此,听了春花的话,她乖乖地随几个蚕妇走了。
三娘一走,春花就松了一口气,二人一齐把金英搬到了屋里,春花帮忙把金英的上衣脱了,蓝道人向春花借了一只手帕,边给她做人工呼吸边进行胸外按压。春花之前在导游培训的时候学过一点急救常识,看蓝道人的手法居然是十分到位,不禁纳罕,难道,古代就有胸外按压这种救人方法了吗?还有人工呼吸,MYGOG,确实有点……那个。
不知道为什么,蓝道人一次一次地给金英做人工呼吸的时候,春花居然心里有些酸,这是怎么了?她甚至一度有些错觉,幻想躺在那里的是自己。不过这个恐怖的念头,很快就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道人的额头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春花又拿来一个干净的帕子为他拭汗。蓝道人受宠若惊地说了声“谢谢”。
“要不要我帮忙?”
蓝道人头也不抬地说:“不用,你不懂,按错了,反而会出人命的。”
春花点点头,也不再辩解,二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