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桌上茶蛊翻倒,茶水撒了一地,傅年玉正以帕子擦桌,见他踢门,头一偏,朝他绽放了一个怪笑。
“怎么,令狐侍卫也想来讨一杯茶喝?”她笑着调侃道。
令狐枭面色一变,既尴尬又恼火,狠狠瞪了傅年玉一眼,便退了出去,小心地关上了门。
傅年玉停下手里的动作,笑得前仰后合,楚容也跟着她一起笑,两人笑够了,楚容这才道:“明知他脸皮薄,何必要为难他?”
“不是我要与他为难,而是他要与我为难。”说着,她冲楚容做了一个鬼脸:“就是这样,他经常这么瞪我,刚才也是。”
楚容摇了摇头,为她的孩子心性,轻笑不语。
见他表情没有来时那般凝重,傅年玉这才坐下,问:“皇上特意来见我,不是只为了与我聊聊天这么简单吧。”
楚容一怔,随即敷衍一笑:“也没什么大事。”
他目光躲闪,虽然掩藏得很好,却还是被傅年玉发现了。
想到那日宴席,和惊心动魄的刺杀,那张俊逸如画的脸庞,也在眼底渐渐凝成一片殷红色的迷雾。
搁在桌底的双手,紧紧搅在一起,她笑得没心没肺,骄阳明媚,与心中的紧张截然相反。
沉默了半晌后,楚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看着她道:“滑国使者已经到了皇宫,她们带来的舞姬很厉害,朕不想输,你能帮朕吗?”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样的请求后,她紧绷的神经蓦地放松下来,“进宫比舞?皇上给民女什么好处?”
他淡笑,将腰带上的一枚玉佩解下,递到她面前:“听说小花万金都难求你一舞,朕虽身为皇帝,却也不一定有花家富庶,你若能接受,就以此玉佩做为交换,你看可好?”
他的话稀松平常,可那句“不一定有花家富庶”却莫名让傅年玉心惊,他是否已经察觉了什么?自己皇位的不稳,朝局的动荡,以及其他两国的虎视眈眈,故而先下手为强,除去花家,解决一个心头大患。
压下心中的猜疑,傅年玉接过玉佩:“很普通的玉啊?能卖多钱?”
“这不是普通的玉,是朕过世的母妃留给朕的。”
傅年玉立刻觉得玉佩有些烫手,忙丢在桌子上:“民女不敢要。”
“朕相信你会好好保管。”他微笑着将玉佩推向她。
傅年玉看了眼翠绿中蕴着乳白的莲花型玉佩,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重新推到楚容面前:“皇上既然亲自找民女传话,便是给足民女面子,这礼是万万不能要的。”
见她坚持,楚容只好将玉佩收了回去。
事情已经谈成,楚容却仍旧坐着不走,眸中似有踟蹰,傅年玉试探问道:“皇上还有什么事情吗?”
楚容似是瞬间回神,笑着掩饰道:“你这里的茶水味道很好,有些舍不得。”
“是吗?”她笑着起身,从柜子中取出一盒茶叶,置于桌面上:“皇上喜欢喝,民女就送皇上一罐。”
盯着桌上的茶叶罐,楚容有些头皮发麻,说喜欢和茶,完全是信口胡邹的借口,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以茶相送,一时间有些不太自在。
“其实……”他拿起茶叶罐,在手中把玩,仰头看她一眼,终究还是将心中疑惑问出:“听说南宫饭庄开业那晚,你与小花在半途遭人袭击,可有此事?”
傅年玉怔了下,不明白楚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随即一想,他是皇帝,这天下哪有他不知晓的事情,于是老老实实回答:“没错,是有人要杀我们。”
“可知道是谁?”
要知道是谁的话,不早就报案去了,皇帝大人,您有没有脑子。
傅年玉腹诽一番,才道:“不知道,对方蒙着面。”
楚容垂着目,看不清表情:“你认为……会是朕吗?”
傅年玉心口一颤,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拨动了心弦,震动不止。
她小声回道:“皇上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他不语。
良久后,他才站起身,顺手将桌上的茶罐拿了,走至她身边道:“可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如此认为。”
他越过她,走向门边,傅年玉忽然道:“是花书阅吗?”
楚容转过身,讶异道:“什么?”
“花书阅认为皇上是凶手,是吗?”
楚容面色有片刻的怔然,没错,这才是他今日来找傅年玉的目的,他需要知道花书阅的立场,以及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不管派出杀手的人是谁,他身为帝王,对于身边臣子的想法,必须了如指掌。
他看着她,温文而笑,“你对你说过什么吗?”
傅年玉回她温雅轻笑:“没有,他什么都没对民女说。”她刻意隐瞒那日在马车中,花书阅对她说过的一切,这么做,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她摸不清楚容的底细,这个帝王看似温润如玉,可他毕竟是一国之主,没有杀伐果决的心,又如何能稳坐皇位,统领百官?
楚容没有深究下去,只是道,“不管你们怎么想,这件事确实不是朕做的。”
“嗯,民女明白。”
见她回答的水波不兴,楚容竟有些烦躁:“你试想一下,花书阅一旦身亡,花家必然转而攀附南宫世家,他们两家联合,对朕又有什么好处?”
说的也是。不过,楚容对她说这些做什么?自己一介平民,就算误解怀疑,对他一代帝王又有什么影响?转而一想,顿时了然,“皇上放心,您的话,民女会一五一十告之花书阅的。”
楚容在她话音落下后,神色重新归于温雅。
他人如温玉,性情亦如涓涓流水,雅致宁和,但眼神却很犀利,也很直接。
傅年玉看人喜欢看眼,面对楚容也不例外。
那双眸子,漆黑如点墨,更似苍穹无限,深远寂寥,却很是明净。
黑色,也不一定完全代表罪恶,她想了想,又郑重点头:“我会用我自己方式,将皇上的话告之花书阅。”
原来,那小子今日竟是为了这事匆忙离去,怕见了楚容,不知要如何面对,其实,他心里应该早就明白了,那夜的杀手,并不是楚容派出的。
表面放荡不羁的人啊,内心却这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