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军转禁军,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际遇,不过相比凌涵一脸无从掩饰的激动,霍青青就显得平淡的多了。
这倒不是因为霍青青不激动,而是因为几个时辰之前子晗把之前庞元英口头上答应赏她的东西兑成银票带了过来。
子晗说,就这点银子,她要是个平头百姓,够她过一辈子都有余了。
在范纯礼府上见识过一次银子的效力的霍青青完全被这天文数字震晕了。
“不过你既在军籍,银子自己倒也使不上,”子晗略略惋惜地笑道,又微微摇头,“还不是便宜了那些官爷们。”
子晗这话——是在提点她么?霍青青似有些疑惑,子晗却早岔开了话题。
“侯爷说你此趟上京,若是见了贵妃娘娘,便替侯爷问候一声,侯爷常年在外,这玉盏——就算是为娘娘尽点心意吧。”
子晗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玉盏,乳白颜色中嵌了淡淡的血色,确是女子喜欢的样式。
“属下——岂能见到贵妃娘娘?”霍青青神色迟疑,不敢伸手去接。
“侯爷说你能见到就定能见到,”子晗轻笑,将那玉盏塞进霍青青手里,“仔细着,这蓝田暖玉有银子也买不到的,卖了你也赔不起——你自己收着就是了,莫让旁人看着。”
子晗的话略压低了声音,霍青青依言接过那玉盏,手触之处,只觉一片暖意,温着心神。
“子——”见子晗要走,霍青青当即开口,却不知该叫什么好。
二人也算相处了不少日子,霍青青倒连人家姓什么都没有弄清楚。
“我姓萧。”子晗回头,见霍青青窘迫略笑起来,“萧子晗,你叫我萧统领就是。”
庞元英等于已经把霍青青视为手下,子晗也就不再掩饰。
“萧统领。”霍青青盯着手里的玉盏细细端详,且不论她是不是能见到庞贵妃,这么个杯子让她送,本身就有问题,“侯爷的意思是——狄青若有什么发现,可向贵妃娘娘禀报?”
“果然是一点就透。”子晗看着霍青青多了几分审视,“放心,见了这玉盏——贵妃娘娘自然明白。”
庞元英果然打的好算盘,霍青青有些咬牙切齿,庞元英知道她是女子,无论他怎么神机妙算到自己一定有机缘能见到庞贵妃,那也定是以女子的身份去见的——到时候自然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说他好心帮自己——鬼才信。
但无论如何,若能得庞贵妃相护,对她而言也绝不会是坏事,贵妃娘娘就是动动口,下边的人还不定怎么巴结呢。
这样一想霍青青立即喜笑颜开,连连向子晗道谢。
子晗神色间一直不见什么喜怒,只是微微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侯爷说,让焦用跟你一起去弓弩营。”
“焦用?”霍青青一愣,颇转不过弯来,“他——得罪你们侯爷了?”
印象里焦用一直是个爽快耿直的性子,而且一直瞧不起她一个配军出身,两个人倒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多些,只是此时庞元英突然提出让焦用和她一起去,却着实奇怪——就算是派人监视,也不用派焦用这种身边的近侍来监视她吧?
“什么你们侯爷我们侯爷的。”子晗蹙眉,答话的语气有点不耐,“早告诉你,不该问的不要问。”
“哦。”霍青青低头。
“你总该把这姑娘家的性子收敛些才是。”子晗神色依然阴沉,好像却带了点淡淡的担忧,“京中不比陈州,自己小心。”
子晗嘱咐完了也没再理霍青青,转身而去。
“哦。”霍青青一副受教的样子,却突然觉得不对,一惊抬眼,子晗早已走了。
子晗他——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难道,难道庞元英的属下已经人尽皆知了不成?那焦用——
思绪还未转过弯来,焦用已经撩帘进来。
“将军是怎么想的,居然要我和你一起去弓弩营?”焦用脱下外衣随手丢在一边,看着霍青青依旧一脸鄙夷。
“日后你我都是禁军,又无高下,怎么——委屈你了?”霍青青也话里带刺,她看焦用也一直不怎么顺眼——倒不是焦用人有什么问题,只是焦用一直对她看不上她也自然的看不上他。
焦用哼了一声,转过眼去不看她,自己向床上去睡了。
“哎——你得罪你们侯爷了?”霍青青还是有点好奇,说不定还有一点她自己也觉不出来的幸灾乐祸。
“哪有。”焦用用被子蒙着头低声咕哝,“将军还说什么——让我‘照顾’你。”
焦用的语气明显忿忿,霍青青也只是微微耸了耸肩。
照顾?监视吧?要是她没猜错,庞元英要这弓弩的造法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只是现在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霍青青本来以为他们会先上京,结果庞元英他们却先走了——靖安候既是“代天巡狩”就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尤其是没有什么风景名胜却有军队驻扎的地方,否则上面的眼睛也不是看不见的。
先前是顶着“陈州府衙失火,靖安候代天巡视”的幌子,后来又来这陈州军营“会旧人”,如今他再不走,只怕上面就要来人请他走了。
何况他与杨文广,也确实没有什么旧情可叙。
“将军,”出了陈州军营很远,子晗才策马赶上去,低声向庞元英询问,“将军何以肯定狄青会见到贵妃娘娘?”
“杨文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庞元英一声冷笑,“喜娘的事,你以为凭本侯几句话他就能让他相信那上面的字是韦妃写的?”
“那喜娘——”
“这丫头竟然对范纯礼动了心思——”庞元英弹了弹马缰,略略沉吟,“就让她先待在陈州吧,先前那把火已经是打草惊蛇,总不能再出乱子了。”
子晗低眸应是,没再说什么,却听庞元英一阵低笑。
“杨文广。”庞元英念着这名字,转头去看子晗,“就连你也以为当年真是我这探花压着状元?”
子晗一愣,没答话,当年庞元英与杨文广二人同时为将,皇帝却钦点了庞元英为正,硬让武状元杨文广作了副将,狠狠地落了杨家的面子,气得杨延昭大病了一场,可也没说出什么来。
“杨文广能忍,本侯不如他——当年皇上也是因此才让他做这个副将,只因他能听本侯的,本侯却未必能听他的。”庞元英轻叹一声——赵祯,果然是用心良苦啊。
子晗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陈州军营的方向,心中微微一颤。
当年庞元英与杨文广二人互相百般看不过眼——可杨文广,的确不曾有一言违逆。
这杨文广——只怕比他父亲更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