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袖筒里笼着稀奇古怪的香饼,宽大的衣袖轻轻的往陈琬的面上一盖,陈琬还来不及屏住呼吸,整个人便昏昏然倒下。
醒过来时陈琬发现自己被双手反绑反锁在一间柴房里,这柴房应是年久失修,房梁上结满了蜘蛛网,房顶的茅草稀稀落落,抬头便能看到外面正午高悬的太阳。
这到底是哪里啊?陈琬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自己的大概方向,但城南的范围太大,几天前回家虽说是从南边进城,但当时天色已暗,归家途中又是遇到了大哥陈瑕,哪里顾得上去细细凭记,这下倒好,被个陌生人绑到这儿来,也不知他是单独一人还是团伙行动,陈琬心内焦急,加之身体抱恙,越发浮躁起来,狠命地想要将绑着自己手腕的绳索解开。
正当她焦灼之际,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昨天旁晚绑架她的那男人倚在门边,抱臂打量着她,“哟,小郡主醒了。”
陈琬不去理会他,闷声不响地在背后继续解着那草绳结,却听那男人冲门外喊道,“青瓷,她醒了!”
青瓷?!陈琬心下大惊,却不知他口中的青瓷是不是她想象的那位青瓷,论说到“青瓷”,她是和叫“青瓷”的人有小小过节,可也不至于……
“小娘子这副样子,真叫清月担心呐。”门外边来了个身穿绿衣的女子,背着光陈琬瞧不大清楚她的表情,“小娘子,你可没想到吧,落到我的手上!”
女子走到陈琬的面前蹲下来,用手扣着她的下巴,“看清楚了,叫你仗着你郡主的身份来和我横!老娘今天不把你弄个半死老娘就跟了你姓!”
陈琬“呸”地吐了一口痰在她鼻梁上,“跟了我的姓就便宜了你,你好成为名正言顺的真郡主?”竟没想到这清月打着这样的算盘,她倒真是疏忽大意了。
清月暴怒,扯过陈琬散落在胸前的发丝要去擦拭那口浓痰,陈琬哪里肯依,用上吃奶的劲将脑袋往后仰,拉扯间,竟然生生地让清月扯下一小块头皮,疼得陈琬倒抽冷气。
陈琬是被宠爱着长大的,晋安侯虽然爱算计自己的儿女,却从未真正对儿女们动过手,而在琅琊山上,琅琊散人喜欢散放一帮弟子,论起真正的皮肉之苦,陈琬长了这十九年,倒真没遇上过,哪里受得了这般待遇,瞬时便瞪圆了眼睛,踉踉跄跄地就要站起身来。
清月冷笑一声,伸手抓住陈琬的肩膀往后一推,陈琬登时便仰天倒在柴草对中,激起无数的飞虫,嗡嗡地爬满了她一脸。清月大跨步走到陈琬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蔑视,“琅琊归来的小娘子,武功也不过如此嘛。”说着抬起脚便往陈琬的胸口踩,陈琬此时已用尽全身力气,只得狠命地瞪着眼睛,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清月此时应当已经被捅成筛子了。
“好好的呆在琅琊不就行了,回来做什么?如果不是你回来了,我就是晋安侯府的小郡主了你知道吗?一身是病百无一用,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的出身罢了,凭什么那么看不起人!侯爷给你说亲你都不要,明明就是该我嫁与陆修的,为什么偏偏要是你!”清月边说着边用脚尖在陈琬的胸口画着圈,“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你为什么要回来!”
陈琬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陈、琬。”
“哈哈哈哈——”清月仰天狂笑,“你还活着,我当然不是陈琬,只要你一死,我便是了,大哥,你说是不是?”她将头转向门那边,看向那男人,“大哥,你说,我是不是郡主?”
男人的表情很微妙,说不上是讥讽还是赞许,“只要你愿意,自然可以是。”
陈琬趁着清月放松警惕的当口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她的小腿,张口狠狠地咬住,清月“嗷唔”惨叫,发狠拿另一条腿去踢陈琬,陈琬身上作痛,但就是不松口,只咬得嘴角都淌下血来。
诡异的是,那名被清月称作大哥的男人,却始终只是站在门口,既不像是放风,也没有要上前来帮助清月一把的意思。
“杀千刀的鹤龄,你还不来帮我一把,要我死在这女人手里么?”清月大声咒骂那个男人,男人却是无所谓得耸了耸肩,反倒将头转了过去,似乎里面好歹一概与他无关。
陈琬的嘴里满是清月腿上咬出的鲜血,又腥又涩,但心里却无比明朗起来,这个清月刚才扣住她下巴时,她明显感到她指节间的老茧,这不该是官宦人家出身的闺女该有的一双手,就算是在宫内任职多年,也不可能会有,按照她这样的心理,该不会是替了谁家的姑娘冒名顶替入的宫,而她的本名,可能也并不会就叫青瓷。
这么想着,陈琬嘴里还是不放松,一咬牙,竟然咬下清月脚踝上方的生肉来,一时间鲜血直流,清月“啊”地一声捧着脚倒在柴草堆上。
“鹤龄!鹤龄!鹤龄!鹤龄你去哪里!”叫鹤龄的男子忽然离开了门边,向外面走去,清月泣声叫道,“哥哥,鹤龄!”
鹤龄头也不回,陈琬艰难地探起身子,观察他离去的身影,发现他左腿明显比右腿利索的多,似乎是受了重伤,又像是个瘸子。
清月此时也已耗尽了气力,只能用怨毒的眼神怒视着陈琬,陈琬冲她咧嘴一笑,吐出刚才从她腿上咬下的一块肉,“还给你!”
就在那一瞬间,只见房顶上的光亮忽然被什么遮住,陈琬刚要抬头看,却见一黑衣人从天而降,正落在陈琬身边,陈琬还来不及惊呼,就被这黑衣人拦腰从柴草堆上抱起,再反应过来时,整个身体已落入他的怀中,正当他摸出腰间的匕首要刺向清月时,鹤龄不知从何处赶了回来,将清月扛在肩头,三两下便不见了人影。
黑衣人似乎对不能亲手结果掉清月的性命这件事怒气冲冲,连带着动作都不甚轻柔,他粗粝的手掌将陈琬的脑袋紧紧地扣在自己的胸前,陈琬只能眨眨眼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就这么过了良久,还是陈琬先出了声,“是我大哥派你来的?”
黑衣人闷声“哼”了一下,提气运起轻功带着陈琬离开了这间破旧的柴房,陈琬在他怀中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忽然就觉得万分安心。
这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大哥的下属,那日送她回府的那位黑衣侍卫。黑衣人的手指微动,触碰到她头皮的受伤处,陈琬疼得闷哼,他扣着陈琬腰的手便是一紧。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忽然慢下了速度,陈琬瞥了一眼,发觉已是到了晋安侯府的北门。
“把我送回屋去。”陈琬娇声命令道,对此人她总觉得和自己的大哥是一样的,可以不用设防,“我不能这副样子让我爹娘看到。”
黑衣人闻言,果真将她送到了她房间外的门廊下,等到她靠着廊柱站稳了,他又是按老样子一抱拳,再看去已没了人影。
陈琬苦笑着撑着自己的身体回到房内,刚走到梳妆台前想要稍微梳洗一番,却终因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这一次,她是彻彻底底病得一塌糊涂,高烧不断,宫中的御医派了一茬又一茬,大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未见起色,好一阵坏一阵,到后来,却连个人都认不全了,见到陈夫人和晋安侯就往床内躲,陆修和刘钊期间来看过好几次,每次都被她拿着大砍刀赶出晋安侯府的大门去。京城酒肆茶楼间都传那晋安侯府的小郡主是被人绑架去下了咒了,肯定是廉政清明的侯爷得罪了哪位大贪官,让人报复上门了,朝廷内有言官在朝堂上向元和帝上书,元和帝大怒,誓要查明此事,不知不觉中就从陆修手内套了不少权回来。
而清月,也不知鹤龄带往何处了,总之,很长一段时间内,晋安侯府内都没再见过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