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铃铛姐姐怎么了?”玲珑踏进门来,回头看了看泪眼婆娑的铃铛,满脸不解。
“我传她来给黑宝喂食,你猜猜她对娘亲说了什么?”杨菜包脸上笑意未收,手上也不停歇,努力地强行给黑宝塞着肉。
“说她怕蛇?奴婢猜不出来。”玲珑上前来接过了黑宝,隐隐听到些怪异的声音,“小姐,黑宝生气了!”
“你要是被人这么按着往嘴里塞不喜欢的东西,你也会生气啊。”杨菜包无奈地把肉碟推了过去,“但是没办法,我才不要去爬树给它抓小鸟,或者掏地洞抓老鼠。”
玲珑轻轻抚了抚黑宝的蛇头,一面撕了条肉塞给它,一面小心翼翼地说道:“黑宝乖哦,姐姐喂你吃饭,你可不许发脾气。”
杨菜包撑着下巴看着她,说道:“玲珑,你不怕蛇么?”
玲珑笑道:“奴婢当然怕啊,可是这是小姐养的黑宝,不咬人。”
杨菜包伸手戳了戳碟子里的肉,又说道:“刚才我把铃铛训斥了一番,本来一直都是她来给黑宝喂食的,她不想来,却又不肯说,就用自己大丫环的身份压春绿,逼着春绿来,这也就算了,她居然还在娘亲那里挑拨,说我欺负她。”
玲珑一愣,转过头来看着杨菜包,说道:“小姐,她怎么会这么说你?奴婢听候小姐差遣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是叫奴婢去死,也不应该有什么多余的话来说。她若真的胆子小,跟小姐实话说了便是,小姐本就是通情达理的人,虽说年纪小了些,却是比别人家的孩子懂事的。怎么可以这厢答应了,那厢又去太太身边嚼舌根?”
杨菜包咧嘴一笑,伸手在她衣袖上擦了擦,说道:“还是玲珑好,这马屁拍的我真是浑身舒坦。走吧,出去吃驴肉饼。”
玲珑无奈地看了看衣袖上的油迹,走到屋角的竹枝前把黑宝挂了上去,然后上前来在她耳边附了过去,轻声说道:“小姐,崔姨娘又来了。”
杨菜包皱了皱眉头,问道:“她又来做什么?”
“奴婢也不清楚,一来就堵着太太说些阴阳怪气的话。”玲珑问道:“小姐,要不奴婢去给您买回来吧?万一她又想什么不好的事,等老爷回来了再说些对小姐不利的话……”
“算了,今儿也吃不下什么了。”杨菜包倒茶抿了一口,顺了顺胸中郁结,起身随她出了房门。
崔烟柳早在膳房里抱手坐着,她边上坐着杨百帆,接着依次是次女杨百灵,三女杨百慧。
只见崔烟柳身着一袭海棠红的一群,衣衫上朵朵的牡丹开得煞是热闹。再看去,玲珑的鼻子挺而小巧,樱唇微点绛红,一双凤目斜斜地瞥视着进门的杨菜包。
“娘亲早安,姨娘早安。”杨菜包浅浅福身,看着严琪微笑着点头,便起身落座。
“包儿好大的架子,要我们一桌的人等。”崔烟柳横扫一眼,满目不屑。
“饿着姨娘,包儿真是罪该万死。”杨菜包抿嘴一笑,抬头看去,杨百帆正站起了身来夹菜,筷子伸的老长。
说时迟那时快,杨菜包迅速地执起筷子,将杨百帆伸来的筷头夹住,笑道:“弟弟可真饿着了,眼下大人正说话呢,怎么能落筷呢?这可是很没教养的,对吧姨娘?弟弟快些坐正了。”
杨百帆怔怔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又去看崔烟柳,不知道是该吃呢还是放筷呢?
杨百灵和杨百慧面面相觑,正要伸出的筷子默默地又收了回来。
“好了好了,都吃吧。”崔烟柳见他一脸没出息的样子,只得放弃说教。
杨菜包却还没打算开动,双手在下巴上撑着,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崔烟柳,笑道:“姨娘今儿怎么想起来陪娘亲一起吃饭了?准是姨娘房里的老婆子又不听话了,不肯好好地给姨娘做饭,是吗?”
严琪微在桌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微微摇了摇头,杨菜包却只做不知,死死地盯着崔烟柳。今儿可不能就这么放过她,谁让她大清早就在院子里鬼鬼崇崇的。
崔烟柳掩面咯咯地笑了几声,望着严琪微说道:“前些日子呀,我房里的老婆子在别处学了几样新鲜小菜,尤其那甜萝卜,真是香脆爽口极了,妹妹不敢一个人独享,这才叫厨房端来了叫姐姐也尝尝。”
杨菜包夹了片萝卜皮放进杨百帆的碗里,笑道:“娘亲最近在吃参,大夫说期间不能吃萝卜,弟弟多吃些,一会儿才有力气和我一起去练功。”
杨百帆低头把萝卜皮放进嘴里,也不敢去看她,只低低地回了一声:“谢谢姐姐。”
崔烟柳又是一声娇笑,兀自说道:“哎呀,姐姐你看,到底都是杨家人,看这姐弟俩多要好,吃道菜还互相惦记着。”
杨菜包抬头看了看崔烟柳,瞪大了眼睛问道:“姨娘,这菜里加了什么调料?怎么我觉得牙这么酸呢!”
崔烟柳脸色蓦地一变,却转瞬又换了笑脸,做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来,把杨菜包的小肉脸捏了又捏,咬了牙却娇滴滴地答道:“我们包儿就是厉害,这张嘴呀什么都吃的出来。姨娘告诉你,这萝卜用醋和白糖腌过,所以才会酸酸甜甜的。包儿要多学着点,将来嫁了人才会讨婆婆欢喜。”
杨菜包只觉得脸皮都快被扯下来了,却仍是笑着:“不怕,怎么说我也是杨家的嫡长女,自会嫁一户好人家做正妻,到时候有的是丫环婆子来伺候,也不用做妾侍立一旁。”
“你!”崔烟柳正要发火,玲珑适时地上前来,掏出手绢替杨菜包擦着嘴,笑道:“小姐到底还是个孩子,你看你,又吃的满脸都是了。”
杨菜包昂了头任她擦拭,两人配合地极其完美。
“姐姐,孩子就是要好好教的,包儿再过几年就能说亲了,这要是在婆家说错了话,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过啊。”崔烟柳转而又去看着严琪微,一双美目恨不能喷出火来。
严琪微也不说别的,只抬手敲了敲杨菜包的脑袋,嗔道:“说过多少次了,食不言寝不语,自小教的规矩总记不住。快些吃完了就去练功,别趁老爷不在就偷懒。”
崔烟柳面上一阵红白交错,也不知从几时开始,原本一声不吭的严琪微竟也学会了指桑骂槐,让她的日子难过了许多。
但崔烟柳又岂是这么容易罢休的人,立刻又顺着话头说道:“包儿,今天老爷不在你就偷懒,我早上都来叫了你几回了,你也不曾应过。平日里四更起来陪老爷练功,莫非都是做戏的么?可别学什么两面三刀,明一套暗一套,这样很不好!”
“姨娘早上来就是为了看我有没有起床?”杨菜包差点一口稀饭喷她脸上,想起她被玲珑泼了一身,笑了半响说道:“包儿谢过姨娘关心了,下次还是让弟弟来吧,反正他也是要一起去的。”
杨百帆低着头说道:“我今日也没起来。”
杨百灵和杨百慧见状不由掩面偷笑,这个哥哥在自己院子里没少欺负姐妹俩,偏偏遇上了杨菜包,就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崔烟柳在桌底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面上却笑容不减:“你弟弟身子一向弱,这你也是知道的。”心中暗暗埋怨,自己凭啥要对这个十岁的死丫头解释这么多。
杨菜包扒拉了一口稀饭在嘴里,嚼了嚼咽下了,才不慌不忙地接着话茬:“弟弟身子确实一向弱,练功时我都不敢尽力,只怕什么时候把他给伤着了。爹看了之后常常一肚子气,男儿怎能输给女儿家?弟弟多吃些,将来也好上阵杀敌,子承父业,总不好叫我去做那花木兰、穆桂英吧。”
崔烟柳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面皮紧,定了定神,夹起一筷小菜放进杨菜包的碗里,笑道:“包儿才该多吃些呢,若能有一段巾帼不让须眉的佳话,老爷定会分外开心。倒是你弟弟,才要好好保重,他可是杨家的长子,传宗接代的大任都在他身上扛着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吗,姐姐。”
严琪微不声不响地将碗筷搁下,面上波澜不惊,站起身来说道:“我吃完了,你们慢用。”转头吩咐着:“铃铛,扶我回房。”
崔烟柳面上的笑意更浓了,掩着嘴说道:“姐姐这就吃完了?食量越发的小了,跟个小猫儿似的,这可不好。”
杨菜包晃了晃脑袋,在桌肚下踢着腿玩着,问道:“娘亲,正六品的官能纳两个妾,是不是这个规矩?”
这话一出,严琪微脚下一滞,崔烟柳的笑也僵在了脸上,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你爹想纳妾?”
见崔烟柳这样慌张,严琪微轻咳了一声,重又端坐下来,说道:“包儿,是不是老爷跟你说过什么?不过也是,杨家的人丁始终都是单薄了些。”
崔烟柳尴尬地笑了笑,只觉得喉咙都是干涩的,说道:“姐姐说的是,眼下杨家只有百帆一个儿子,等于就是单传了。”
杨菜包继续晃着脑袋,咽了咽嘴里的小菜,头也不抬地回答道:“爹没提起过,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前阵子出门的时候听人说起,最近似乎又有战事要起,若爹得了战功,封官加爵是必定的。只是大家都知道,爹向来是好面子的人,别人家都是三妻四妾的,怕是到时候爹也会有这心思。”
崔烟柳将手绢往她面上一拂,嗔道:“嗨,原来不过是你的猜测,呸呸呸,童言无忌。”又见旁人不曾接话,都不吭声,只得站起了身来说道:“你们三个,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回房去,该练字的练字,该练功的练功,别浪费时间。”
见二房一行离开,严琪微抓着杨菜包的手,柔声道:“包儿,你实话对娘说,是不是你爹真提起过这事?”
杨菜包皱了皱眉,差不多前世的这时候,杨航远倒真的提起过这事,只是当时母女两人都懦弱无能,只知道躲在房中一味地哭着,叫那崔烟柳把三房给拉拢了过去。这话又不能说出口,只得宽慰道:“娘亲膝下只有包儿一人,爹向来有所埋怨,这个娘自己也是知道的。那房的人仗着有个百帆,没少在爹面前说咱的不是。娘,你若相信包儿,就让包儿抢在爹的面前,给他物色一个对咱有利的三房。”
严琪微红了眼,却也不得不点了点头,叹道:“罢了,这都是命,只怨我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倒不如就依了你,也好叫老爷欢喜,说不定往后会对我们这房的态度好一些。只是……你是不是早就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哪有女儿想着给自己爹找妾室的。”
杨菜包摩挲着她的手,却低头看着脚下,只暗暗地咬了牙:“还没选好呢,回头跟玲珑出去看看。”哼,偏要坏了爹的好事,不能叫他把前世的那个坏女人娶进来。
严琪微长叹了一声,起身便走:“罢了,你虽然年纪小,心思却是老成的,随你去吧。”
杨菜包点了点头,躬身送她出去,看看一旁脸上仍未消肿的玲珑,拉着她回房:“去我房里再擦些药,总不能这个样子出门吧。下手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