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头的表情,十足十像极了正在讲鬼故事,七情上面五官皱作一团,牵扯得脸上那条伤疤也愈加明显。
高亦泽丝毫不吃他这套,心不在焉地整理了一下背后背着的背囊和镇妖弓,冷静地道:“就凭这一点,你就说屋子里有了妖邪之物,会不会太武断了?楼上各种声响很有可能是门窗没关严,小动物跑了进来;至于墙角那东西——那是个花瓶吗?会不会是你上楼查看时,你老婆挪动的?”
陈老头仿佛被侮辱了智商,一下子跳了起来,哆嗦着手气喘吁吁地道:“高先生,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脑子还算清楚。当时我是和老婆子一起上的楼,再说,那种情形下,她没事动那花瓶做什么?”
高亦泽根本不接他这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你刚才说,自己没什么文化?”
老头还没消气,敞着大嗓门答:“我老头子就是大字不识几个,又怎么样?你该不会是觉得我连这个都要骗你吧?”
“没——有——”高亦泽拖长声音,状似诚恳地道,“我怎么会以为你骗我呢?我就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既然不认识字,怎么会懂得来我网站发求助信息呢?”
“那是我儿子帮我发的!”陈老头脸涨得通红,气得像是要吃人,“这位先生,我请你来是帮我除妖捉鬼,不是请你来盘查我的!要不是担心这房子没人会出乱子,我早带着老婆子回家去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好玩的事,我说来跟您逗乐?”
筱柠在旁边也皱了眉头,对准高亦泽的肩膊轻拍了一下,低声道:“就是呀,这种事情本来就可大可小,若不是真有了怪事发生,人家无端把你请来做什么?你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别尽着怀疑人好不好!”
高亦泽扭过头,垂下眼睛闲闲地瞥她一眼,道:“你以为被人捉弄整蛊的事情我遇得少吗?这世界就是有那么些无聊的人,放着正事不做,光爱丢出些假消息出来引人上当,自己则在旁边偷笑。程筱柠,我就问你一句,我们进来屋子这么久,你可有闻见任何属于妖物的气味?”
筱柠脸一红,犟嘴道:“……我又不是去去,鼻子可没那么好使,没闻见有什么奇怪?再说……”
“再说,有些妖怪就是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你是想说这个,对不对?我不否认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我出于谨慎,事先怀疑一下,又有什么不对?算了,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
陈老头在旁边看了个目瞪口呆,半晌方才小声喃喃道:“听你这意思,你压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
“哎呀,你们俩有病啊!”余悠悠哈欠连天地伸了个懒腰,“我真不明白,到底有没有妖邪,咱们屋子里转一圈不就清楚了吗?这也值得你们争辩半天?”
一句话,令得几人皆是哑口无言。过了老半天,高亦泽清了清喉咙,有点心虚地道:“既然陈大爷你说事情最先从楼上的异响开始,我们就先上楼去看看吧。”说罢,扭头就往楼梯的方向走。
程筱柠对着他的背影“嘁”了一声,牵过悠悠的手,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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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格局筱柠很熟悉,周太太两夫妻和小少爷周子豪的房间都在这里,另外两间分别是书房和游戏室。
窗外的月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洒进来,照得四处一片明晰。
自打走上楼,陈老头就一直瑟瑟缩缩,仿佛非常害怕的样子,手紧紧抓着木质的楼梯栏杆,脚始终不敢迈上最后一级台阶。
筱柠见他这样,不觉有点失笑,回过头好声好气地道:“陈大爷,我看,要不然这样……你先下楼候着,我们自己随便瞧瞧,要是有什么问题再去问你,行吗?”
陈老头迟疑了一下,似乎有点担心他们会趁自己不在偷走什么东西,但转念一想,屋子里的贵重物品皆是大物件,不那么好移动,这才放下心来,登时如蒙大赦般唯唯诺诺踮着脚下了楼。
“既然他说是听见摇椅吱嘎乱响,我们就先去书房探一探。说实话,我真的不相信,如果这屋子里有妖怪,为什么一直不曾伤人?”高亦泽嘀嘀咕咕地道,头也不回就往走廊深处去。
“等一下!”筱柠小心地朝楼下瞥了一眼,“若真有妖怪,必会留下痕迹。等我瞧瞧再说。”
说着,她立在原地闭上眼,双手捏了个字诀,在眼睛前轻轻一弹——
再睁开眼睛时,瞳孔变成幽黄色,放射出两道慑人的光芒。
“哇,好酷,教我教我教我!”余悠悠在旁边拍着掌一叠声地嚷,被高亦泽劈手打了一掌,连忙噤声。
筱柠没工夫搭理两人,自顾自蹲下身来,仔细在地上探查。
清扫得干干净净的深棕色地板上,一排微微发光的脚印在眼前逐渐清晰。那脚印很大,一望而知应是属于男人,散乱无章地蔓延到各处。
高亦泽这时也从身后的背囊中取出一张符纸,在眼前虚晃一下之后,显然也看见了那串脚印,紧蹙眉头道:“看来那小老儿说的也不见得都是假的。”
余悠悠性子急,又不会探妖之术,瞧不见地上的脚印,早已按捺不住,胡乱冲到前面将每个房间门都撞开了,扭头嚷道:“快来看呀,那摇椅在这里!”
筱柠和高亦泽对视一眼,站起身一个箭步迈了过去。
黑魆魆的书房里,靠窗的位置,打横放着一张摇椅。窗户明明关得死紧,没有一丝风,可那椅子却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前后微微晃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余悠悠跑过去绕着那椅子转了一圈,道:“好像有人一直坐在上面,刚刚才起身啊……”
筱柠心中划过一道闪电,那家伙很有可能还在这里!书房里一点妖气也感觉不到,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突然之间,脸前一道劲风掠过,眼睛里似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白影。只不过一刹的功夫,却令人全身都觉得凉浸浸的,寒意从毛孔里直逼出来,筱柠忍不住一抖,那白影早已从几人身边旋了出去,直扑楼下客厅。
“高亦泽,快,他下楼了!”筱柠急得大叫,男人根本不待她吩咐,像离弦的箭一般追了出去,纵身一跃,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程筱柠和余悠悠紧随其后,也从楼上跃下,站在客厅里左右四顾。
只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那白色的影子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老头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半死,动作灵敏地躲到沙发背后,哑着嗓子喊:“这是怎么了,这是……怎……怎么了?”
“别吵!”筱柠回过头冲他大喝一声,眼中的黄色光芒却闪得他愈加害怕。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你的眼睛……”
好在余悠悠反应快,张嘴就骂道:“你懂屁啊,我们这位姑娘开了天眼了,少见多怪!”
“都给我安静!”程筱柠忍无可忍,不自觉地拿出猫妖族首领的架势来,狠狠在桌上拍了一掌,那老头当即紧闭住嘴,险得把自己舌头咬断。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筱柠焦灼地不断在心里转着念头,猛然一个激灵,眼梢带到了墙角中那樽被布蒙住的落地花瓶。
万籁俱寂中,它突然,轻轻摇晃了一下。
筱柠不敢挪开视线,紧盯着那花瓶,口里连声唤道:“高亦泽,高亦泽!”
“看见了!”男人深吸一口气,对余悠悠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以十分迅疾的速度逼至花瓶前,将那块布猛地一掀——
“这是……”余悠悠探着头朝花瓶里看去,顿时张口结舌。
筱柠不敢怠慢,连忙冲过去。
黑洞洞的花瓶底部,静静躺着一把红色的木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