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大说完这句话，立马闭上了嘴，眯着眼志得意满地紧盯住高亦泽，似乎在等待他露出讶异或者惶惑的表情。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高亦泽竟然一点也不吃惊，反而抬起手腕来看了看表，仿佛觉得此刻正经历的一切实在无聊到了极点。过了好半天，他方才抬起头闲闲地道：“所以呢？”
“所以……”乔老大受挫地摸了摸鼻子，颓然往椅背上一倒，丧气地道，“这件事闹了一个多月，令我们不得安生。跟着我的这伙不成器的东西，别的本事没有，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四处打探消息。他们查到了你的网站，知道你高先生是捉妖除邪的能手，所以，这才请了你来帮忙。”
有高亦泽挡在自己身前与这伙乌合之众交涉，筱柠自然是乐得轻松，听到这话，差点没笑出来。“最擅长的就是四处打探消息”？——这不还是丐帮嘛！
“是吗？你所谓的‘请’还真是令人费解呢！”高亦泽似笑非笑地道，“就算这里真的有妖出没，直接上我的网站留言便是。像这样把我的妹妹捉了来，是打算威胁我吗？”
乔老大的头埋得更低：“那个……我也不想这样……第一，我好歹是在道上混的，这事儿如果传出去，脸上无光；第二，我知道你帮人捉妖不是免费，我……我手头最近紧张……”
“哦——”高亦泽一脸了然，唇边不自觉多了几丝笑意。什么手头最近紧张，看他们这身打扮，恐怕从来不曾宽裕过吧？人家混帮派你也混帮派，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乔老大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忽而生出一股勇气，抬头捏着拳头大声道：“一句话，你就说帮不帮吧！”
高亦泽深知一旦被这伙人缠上，要甩掉决计不是那么容易，于是也就不想再跟他废话，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说哪里有妖，就是这间屋子吗？”
乔老大心中陡生无限希望，声音也洪亮起来，拍着胸脯道：“这怎么可能！我乔老大再怎么也算是一号人物，平时就在这间酒厂最大的厂房里处理各项事务，有怪事发生的，也就是那那个房间。说真的，我倒无所谓，主要是这几个小的实在吓得不轻，不得已才搬来这里。要不，我带高先生你去看看？”语毕立即站起身，腆着大肚子摇摇晃晃率先走了出去。
==================================================
高亦泽领着筱柠，跟在乔老大身后，沿着一条石板小路来到一个大厂房门前。
之前那个说话有点结巴的小孩儿这次学乖了，不待自家大哥吩咐，就从裤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一溜小跑抢先打开了厂房的铁门。他不敢贸然闯进去，只能站在缩手缩脚地站在那儿冲乔老大露出一脸傻笑。
乔老大赶上去就是一脚，口中怒骂道：“没用的东西，里面有鬼等着吃你吧？老子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转头对高亦泽点头哈腰地笑道，“高先生，就是这里了，你看……”说着脚不住地在门边划动，不肯往里再迈一步。
高亦泽嗤笑一声，牵着筱柠两步跨了进去，朝周围粗略看了一下，道：“你确定就是这……”
“砰！”铁门被关上了，钥匙“格拉格拉”转了两圈，显然是已经上了锁。
门外，传来乔老大的声音：“高先生，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做于理不合。但是，那妖怪行踪飘忽不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为了不给你们添乱，我们就不进去了。您要是有什么需要，言语一声就行，外面有人全天守候，决不亏待您！”
“废物！”高亦泽低斥一句，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对筱柠道，“本打算把你留在外面，这下子也没办法了。”
筱柠不答他的话，在室内绕了一个圈，用力呼吸了几下，不由自主咬了咬牙，脑袋里有一根筋突突地跳个不停。
这厂房，除了大一些之外，陈设同刚才那间大体相同。墙面油漆斑驳，水泥地上蜿蜒有几条裂痕，并没有什么特别浓重的气味。可是不知何故，她始终觉得非常不安。她明明从没来过这地方，却偏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无论怎样也看不清楚。这是怎么了？
厂房中央的长桌上堆着些花生壳，好几把椅子都被掀翻在地，可以想象，当时以乔老大为首的这伙人逃走时，是怎样的仓皇失措。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高亦泽见筱柠只顾呆站在原地，将一把椅子拉到她身后，道：“别在那傻站着，你自己本来就是异类，从小更是在妖怪堆儿里长大，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们现在不进来也进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过来坐一会儿，还不知道要等到几时那妖怪才会出现呢！”
筱柠抬头朝他笑了一下，依言坐到椅子上，努力想要摆脱心里的阴影。然而，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条尾巴，紧紧跟在身后，思绪绕了一个弯，终究是又回到了这上头。
高亦泽也在她旁边坐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见她始终有点呆呆的，便用手肘撞了她一下，道：“小女佣，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真的是在害怕啊？”
筱柠拨开他的手，老老实实道：“不是的，我只是心里有点七上八下。我们出来的匆忙，你连镇妖弓也没带，如果真的遇上什么事……”
男人脸色一变，道：“程小姐，你好歹也是刑妖司的人，大小算是个官儿吧，这些事情，早该见惯了才对。怎么，你的寂音哥哥才刚一发话，让你不必再理会捉妖的事，你真就真打算撒手不管只靠我一个人了？”
“你好端端地提他干什么？”筱柠猛地抬头道，“原来在药婆婆那里，你真的偷听我们说话了！”
高亦泽不答她的话，有点赌气地道：“你放心好了，本少爷身手敏捷本领高强，自然会保护好你，用不着在这儿瞎担心！”
“高亦泽。”筱柠也有点生气，冷着脸道，“我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你。这话头是你挑起来的，别做出一副好像受了委屈的样子。我不是你父母，也不是那些见到你就迫不及待要扑上来的女人，别指望我像老妈子一样哄着你，更别以为我会冲你撒娇耍赖让你不要生气！”
“很好。程筱柠，你也给我听清楚了。少在我面前表演你的女王范儿，我不是来来去去，也不是绯叶那个小丫头片子。在我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女佣而已！”
气氛瞬间降到冰点。程筱柠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生气，自己闷了一会儿，索性端着椅子坐到窗边再不理他。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从筱柠这个方向看过去，高亦泽靠在椅背上，那头卷毛蓬松而凌乱，脸微微仰起，好像是睡着了。
他和寂音，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寂音永远温文尔雅，从来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笑容永远是暖的。可他呢？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怒无常，浑身都是戾气，只要一点小火苗就能顷刻之间被点燃爆炸，简直难伺候到了极点！
……可是，我为什么要把他和寂音作对比？
筱柠狠狠敲了自己的脑门一下，身上突然感觉到一阵发冷，就像是千万根冰凉透骨的钢针，倏地插进身体里，连皮肤也觉得有些发疼。
她打了个寒颤，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这细微的动静立即令得高亦泽睁开了眼。他朝筱柠这边看了看，不冷不热地道：“怎么，你冷？”
筱柠偏过头去不理他的问话，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矫情。
高亦泽不以为意，自顾自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脱下身上的西装就要给她披上。
“我不要……”筱柠想要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拦了下来。
“别胡闹，给我穿上！”高亦泽不容置疑地沉声道，一边强拉着她的手臂往袖筒里塞，一边嘲讽地道，“哼，你们这些女人，身子就是娇弱，连女妖怪也不例外！”
然而……没过多久，他也禁不住冷意，开始搓手呵气。见筱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兀自硬撑道：“这屋子本来就晒不到阳光，快到晚上了，觉得冷有什么稀奇？”
筱柠摇了摇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少在那疑神疑鬼，这屋子就这么大，你倒是给我说说，哪里不对劲了？女人……”
话音刚落，筱柠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那道墙，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你……你看……”
三、四米以外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结起了一层冷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