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点醒梦中人,一直在高亦泽怀里愣怔着的程筱柠倏然坐直身体,迟疑地道:“……你说得没错,可是……”
“什么意思,说清楚!”高亦泽沉声对余悠悠道。
余悠悠嘻嘻笑着半真半假地道:“哼,这时候你们最需要的就是我的帮忙,我劝你最好给我点好脸色,别这么凶,否则我被你一吓,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了喔!”
“余悠悠!”高亦泽忍无可忍。
“哇塞,亦泽哥你真是气势逼人,我一下子就被你震慑住了!”余悠悠装模作样地一缩脖子,“说就说嘛。其实真的很简单,你们在那厂房里遇见的事情,如果筱柠真的曾经经历过,就绝对不可能忘记,因为,她是妖。”
“妖怪跟你们这些灵力低下的人类是不一样的,我们的感知力、领悟力、记忆力都觉醒得非常早,几乎自从一出生,就自然拥有。所以,只要在生命里出现过的事物,就会永远存于脑内,不管愿不愿意,也就是没办法忘记。这是天赐的能力,当然,或许你也可以将它看做是造物主对妖怪恶意的捆绑。筱柠生下来就是妖,既然这样,她又怎么可能会忘记发生过的事呢?”余悠悠说着,收去脸上的笑容。
十二岁那年,所有封存的记忆突然如潮水一样涌了出来。她记得自己是怎样被妈妈裹在一个碎花布的襁褓中,放在了高家的门口。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游荡在人间的妖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拥有足以睥睨世界的妖力,可是……他们却不要她。
筱柠看出余悠悠表情的异样,明白她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于是从高亦泽怀中拔出脑袋,将冷冰冰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小声道:“想那么多干嘛,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你生活的很好,高太太那么爱你……”
“切,你想太多了!”余悠悠唇边突然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满不在乎地道,“本小姐出了名的没心没肺,怎么会跟你似的一天到晚伤春悲秋?无论我爸妈是谁,他们不要我,绝对是他们的损失!现在我出落得跟朵花儿似的,他们俩就只有躲墙角里咬小手绢哭吧,活该!不说那两个没良心的,咱们眼下还是先把你这件事解决了的好。”
高亦泽的声音这时候也不似刚才那样严厉,多了几分怜惜的味道:“唔……你说,筱柠绝对不会忘记从前的事,可现在她就是实实在在不记得了。难道说,是有人动了手脚?”
余悠悠绷着一张小脸,难得严肃地点点头:“我看她这个情形,八成是被人抹掉了那部分记忆。所以我才会说,这件事,你们需得靠我才行。”
高亦泽不明就里:“嗯?”
“我亲爱的哥哥,你可不要忘了,我是食梦貘呀!我们能随意进入、操纵人的梦境,而所谓梦境,正是由人的记忆组成的。我只要变成一个小虫儿,钻进筱柠的脑袋里看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要钻进我脑袋里?”程筱柠吃了一吓。太恐怖了,这丫头生来不靠谱,万一被她弄得神经线打结,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办?
余悠悠显然跟她想到一处,嗤一声笑了出来:“嗨呀,看把你吓的,人家只不过是跟你开个小玩笑而已,要窥探你的梦境,用法术就行了,哪里用得上亲自跑进去,我又不是孙大圣!”
筱柠这才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道:“那,我要怎么做?”
“怎么做?”余悠悠的目光狡黠地在筱柠和高亦泽脸上打了几个来回,怪笑着道,“很容易啊,你过来到我对面坐好,别一直抱得那么紧了。真要想抱,往后日子还长得很,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快点过来!”
筱柠被她几句话说得有点窘,抬头见高亦泽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她不好说什么,只能满脸通红地挣脱男人的怀抱,讪讪走到余悠悠面前坐下,声音小得像蚊子哼:“然后呢?”
“闭上眼睛。”余悠悠低声吩咐道,同时摆正她的脸,右手一翻,食指的指尖凝出一颗细小的碧色光球。她将手指从筱柠的额头徐徐拂过,最后,停在眉心位置,用力一按——
顷刻之间,程筱柠的脑子变得昏昏沉沉,眼睛里一片花花绿绿的色彩,像是堕进了一片云雾之中,浑身软绵绵的。下一秒,她便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意识,陷入飘忽的梦境里。
片刻之后,余悠悠收回手,在她脸上轻拍了两下,道:“喂,醒醒啊,还没到睡觉时间,别这么偷懒啦!”
程筱柠身体一震,缓缓睁开眼睛。
高亦泽丝毫不掩饰自己焦急的神情,捉住余悠悠的手腕,急声问道:“怎么样,你到底看见什么没有?”
“松手,松手!”余悠悠用力甩脱他的钳制,埋怨地瞪他一眼,揉着自己的手腕,嘀嘀咕咕地道,“没见过你这种人,还没过河呢就想拆桥。你可别惹怒了我,我不说,你也拿我没办法!”
“悠悠!”筱柠也有点着急。
“这么说吧。我估计的没错,你脑袋里,的确是有一小块从没触碰过的记忆,啧啧,都长了蜘蛛网了!但是,它并不是被人给抽走了,而是变成了灰色——也就是说,它被人封住了,打不开,进不去,不知道里面究竟存的是什么。”
“这……”虽然一早就想到很有可能是这样的结果,但真听到她从嘴里说出来,程筱柠还是觉得很不能接受。
她虽然不是什么温柔娴雅的乖女孩,但仔细想来,这么多年从没真正意义上拥有任何一个仇人。到底是谁,会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封住她的记忆……这段记忆里,到底埋藏着什么秘密?
余悠悠靠过来,单手搭在她肩上,道:“你是不是在想,谁会这么做?”
还不待筱柠回答,高亦泽便抢先过来,将她一把拽起来,道:“你现在想破脑袋也不会有结果,白增添心事罢了。刚才在酒厂那儿,你也算是受了点惊吓,先回房睡吧,任何事,等精神恢复点再做打算。”
筱柠此刻的确没什么头绪,只得站起身,跟着他往自己的房间走。走到一半时突然停下了,抬头问道:“那个酒厂……你应该还会去吧?”
“嗯。”高亦泽点点头,“无论如何,那里有妖怪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必须得去看看,把事情解决了,不然,恐怕会有后患。”
“那么……你下次要去的时候,我也跟你一起。”
高亦泽思索了一下,颔首答应下来,连推带拉地把她弄进房间里,轻轻带上门。
转身时,沙发上的余悠悠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干嘛?”他没好气地问道。
“……那段记忆埋得很深,应该是年代久远的事了……”余悠悠若有所思地道。
“所以呢?”
“筱柠说过,她是孤儿,是被妖界那个什么执事长老抱回去的,对不对?”
高亦泽留心听了听房间里的动静,蹑手蹑脚走到余悠悠对面坐下,肃然道:“你不必拐弯抹角,其实关于那个抹去她记忆的人,我心里老早有了个人选。”
“哗,这么巧?我心里也有一个人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