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音买下来的旅馆就在倚云山脚下,徒步走过去,需要花费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旅馆并不算大,两层小楼,房前屋后各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随意种了些花草;一进门便是一溜木头柜台,上面摆放着几只大肚酒坛,大厅里立了几张八仙桌,看上去颇有些古意。
“游风……客栈?”站在大门外,绯叶仰着头,仔细辨认招牌上的几个大字,“筱柠姐,这个名字你喜欢吗?怎么好像拍武侠片一样?”
“你又知道什么叫武侠片了?还不是去去吹牛时听来的。”筱柠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终究是寂音,他总是能轻易知道自己喜欢些什么,仿佛不用费丝毫力气。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重新开始在人间的新生活,关于高亦泽和余悠悠的种种再多想也没有什么用处,倒不如随性些,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拉了绯叶的手,用尽量轻快的语气道:“走吧,咱们上楼去看看。”
筱柠的房间在二楼最靠里的角落,除此之外还有四间客房,装潢布置皆依照妖界的习惯,色彩浓郁而朴拙。
这是想让我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么?程筱柠摇了摇头。
所以,他是在提醒我,纵然与人类共处,甚至做着他们的生意,但妖终究是妖,总有一日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房间的窗台上,有几盆绿色和粉色的绣球花。
在妖界找不到这样的植物,很多年前,筱柠第一次来到人界,回去之后曾跟寂音提起这种花很漂亮,没想到,他竟然记在了心里。那大团大团的花朵跟古香古色的客栈并不相衬,可他依然弄了来,只是因为她喜欢。
床头小柜里,搁着造型各异的瓷瓶,瓶口塞着红布,一望而知是药婆婆亲手炼制的各种丸药。寂音真的对她很好,所有应该想到的事,通通替她打理安排妥当。他是她从小就崇拜爱慕的人,现在眼看着梦想就快要成真,真的再没有什么遗憾和不满了吧?
绯叶在旁边拉了拉筱柠的袖口,道:“主子,来来和去去两位哥哥正在之前我们居住的地方打包行李,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你先歇一会儿,我去厨房帮你沏壶茶。”说着,蹦蹦跳跳跑下楼。
从今天开始,有人照顾自己的起居,再不用忙得脚不沾地地伺候人被呼来喝去,可真真儿当上甩手掌柜了,这样不是很好吗?可为什么她的心里,会隐隐觉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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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云山算是C城的一个风景区,四月,山上花开得很好,正是旅游的旺季,一到周末到处都是熙来攘往,好不热闹。程筱柠的“游风客栈”虽然刚刚开张,地方也不大,好在位置尚算不错,几天以来生意倒还过得去。
这天清早,店里有几桌客人正在用早餐,筱柠闲来无事,靠在一楼的柜台上看小丸子在院子的杨树上翻腾跳跃。
自打从高家搬走,最开心的就要数这只小猴儿。高亦泽不喜欢花草,家里的房子又是石头砌成,到处都光秃秃的,小丸子几乎要憋出病来。眼下,这小镇上的游风客栈,俨然变成了它的乐园,将尾巴吊在树枝上打秋千,开心得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快要不记得。
这当口,绯叶捧着几个方便饭盒从门外走进来,笑意盈盈地道:“筱柠姐,看什么哪?我去路口买了油条豆浆,你赶紧来吃吧,不按时吃饭可不行!”
筱柠回过头,笑着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脸:“你这副口气跟谁学的?都是寂音教你的吧?”
绯叶朝后一躲,将饭盒放在柜台上,回头看了看店里的客人,压低声音促狭地道:“那可不是,我要是不照顾好你,寂音大人要发怒的!你快点吃,刚才去去哥告诉我,寂音大人下午要来看你呢!”
“嗯,我知道了。”筱柠应了一声,打开面前的餐盒。
……这两天,高亦泽和悠悠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请新的佣人,倘若没有合心意的早餐,那两个不省心的东西非掀了桌不可!
她拿起手边的电话来,找到高亦泽的号码,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拨出去。
算了,高亦泽那家伙脾气暴戾得很,说不定还在气头上。这时候打电话给他,万一引得他咆哮帝附身,那就麻烦大了。
她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原位,慢吞吞端起热气腾腾的豆浆来喝了一口。
……
中午刚过,寂音果然来了。
彼时,筱柠正在替一位客人登记入住,他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等,嘴角衔着一抹笑,淡定从容的样子。
筱柠忙完手里的事,将钥匙递给客人,抬起头来冲他一笑,道:“其实你不必特意赶过来的,我在人……我在这里呆了不是一天两天,好多事情心里有数,不用担心。”
寂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就算是为了你这个笑容,我来一趟也很值得,你自己恐怕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正眼瞧过我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做了决定,早知道,我那天就不该离开,陪着你一起过来才对。”
“我又不是那起骄纵任性的女人,你把事情替我安排得这么妥妥当当,我要还不给你点好脸色,是不是有点没良心啊?”筱柠半真半假地笑着道,“再说,你说的也没错,我不可能永远呆在高家,总有一天要离开,早一点,可能反而是好事。”
寂音长出一口气,叹道:“这下我可真放心了,所以,你不再生我的气了是不是?”
筱柠低了低头:“我根本就没生过你的气……我是在气我自己……”
“好了,是我的不是,提起这些让你烦心的事情来,总之你相信我就对了,其余的,什么也不必多想。”寂音飞快地打断她,“怎么样,这旅馆你还喜欢吗,会不会觉得累?”
筱柠啼笑皆非地摇摇头,指着院子里正打着赤膊练功的来来道:“你瞧,来来一身的好力气,店里搬搬抬抬的事,他都包圆儿了,根本用不着我动手;还有去去,他那一张巧嘴,逗得客人别提多开心;至于那些琐事,绯叶也都替我想到做到了,倒是我,平日里除了在这替客人登记,就是偶尔去厨房帮忙准备些饭食,反而是最轻松的那个。你……”
她注意到寂音脸上有些疲惫之色,不由得软声道:“你最近很忙?”
“嗯,事情的确有些多。”寂音点头道,“你也知道,妖界里最近不太平,好多事情需要处理,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完。执事长老那儿,也不得不敷衍着,只得一件一件慢慢来吧。我……”
正说着,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声:“程筱柠,你这个臭没良心的死丫头,还不滚出来见我!”
是余悠悠!
筱柠顾不得许多,立刻快步跑到门外,只见对面的女孩儿双手叉腰柳眉倒竖,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一般。
“你怎么跑来了?”是高亦泽又出了什么事?
“哟,你这话问得蹊跷,你这里打开大门做生意,老娘来还不得?”余悠悠将她推到一边,大喇喇闯进院门,四处环视一番后大声道,“你好几天一点音讯也没有,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巴巴儿地跑下来见你最后一面!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亦泽哥死活不肯开车送我,害得我走了两个多小时,一身大汗,累死人了!”
筱柠无奈地笑了笑,抬头望了寂音一眼。后者随即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你和这位余小姐慢慢聊。”说罢,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转身踱了出去。
筱柠倒了杯茶端到余悠悠面前,好声好气地道:“既然累了就歇口气,别嚷嚷了,小心吓着我的客人。来,喝口水,你突然跑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余悠悠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你和我哥那些狗屁倒灶的麻烦事吗?他就只知道像小孩子一样在家里赌气,你又不打电话回来,老娘人好,只能来当个和事佬了嘛!”